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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大月凌日震天呼(1 / 1)

她不是一时忍不了,而是事到如今,实在无法接受黄楼和上官武的转变。她看着这对姐弟在人群中杀红了眼的模样,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的却是当年在扬州,他们一个穿着红裳、一个穿着白衫,在台上慢悠悠地舞剑的画面。

那时他才十五岁啊。

她流着泪举起那支步摇,眼看着底下的弟子一哄而上,将他们围在中间。这么多的人,上官武的剑再快,他一只手杀不了一千个人。弟子们也已经不是出于愤怒而杀,而是被一种神秘的改朝换代的狂热驱使,他们人人都想见证上官武的死,好比守到了一场最精彩的大戏。

黄楼的腿还没有好全,无法挪动太多,现在是上官武将她护在背后。唐襄有预感自己这一令,可能会连带着害死黄楼,但那支步摇一举起,剩下的事情又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唐襄瘫在地上,心中不停地恳求薇主和朱玉藻原谅她,更恳求自己能忍受到尘埃落定的一刻。她抬起袖子去遮眼睛,忽然感到有人从身后走来,蹲下身将她手中的蚀月步摇大力掣走。

她大惊,睁开眼睛时发觉满场的弟子也都渐渐停了下来,向着她这方快速让开一条路,姐弟二人又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都喘着粗气,身上已经溅满了鲜血。

黄楼看到那人,深目中闪过一丝神光,向着来者抱拳。

那夺走蚀月步摇的人是李晟大将军。他的身后,是那批分给黄楼的五千突骑,骑在马上,将整个练兵场围得水泄不通。场内的人看到这副架势,都慌忙退到人群的后面。

李晟走到黄楼面前,不由分说就将步摇插到她的头上,转头对着底下的教徒怒目而视,大吼道:“给我喊,喊大声些!”

底下的人惊恐地盯着那代表着教主之身的步摇晃动在黄楼的头上,根本没明白李晟要他们喊什么,而围在场外的突骑胡射们似乎早就嗅到这权力的膻气,已经大为兴奋,发出震天狂吼:“黄楼教主!”

场上众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虽则场外的教徒已经教导他们该喊什么,却没有一个人敢喊出声来——一个月前还在说秦棠姬做了教主,这里怎么可以再出一个教主,局势已经太乱了!唐襄和上官武也在惊慌中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有想过中间出了一个外人插手此事!

李晟还在等着场内的人喊出声来,搀住黄楼向前迈了一步,更加大声地命令。

终于有人低低地说道:“大将军,这使不得,秦棠姬已经是我们蚀月教的新教主了——”

黄楼才算明白弟弟为什么对北方阁的状况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要她别再踏足长安,是因为秦棠姬在那里!她先是露出一丝惊异,回头去看弟弟的表情,只看见那张脸上满是一言难尽的神色。再看唐襄,那女子只是无力地擦了一下眼眶。

黄楼嘴角一扬,回过头一字字说道:“那她现在不是了!”

场外那五千军又是一阵狂热的高呼,那呼声响得整个军营都在震动;李晟和黄楼已经相视大笑起来,这权杖的交接如今完全脱离了蚀月教内部的力量,谁也没法冲上去将那步摇再取下来。

场上的弟子们开始零零散散地应和起来,逐渐变成全体大喊;那批看两人最不顺眼的教徒已经死在姐弟二人手下,余下的都只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的愚民而已。

李晟扶着黄楼慢慢从练兵场的东口走去,托她上马,在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中绕着军营开始游行。谁也没想过蚀月教第三代教主竟然以这样的形式诞生,这阵势远远超过武残月当年的规模,所以又有谁敢违抗?人们拥着她,就像拥着一朵带血的姚黄牡丹,为她身上那残酷的美和盛放的气势所吸引。

上官武拖着步子走在后面,经过唐襄时伸出手去,将她从地上轻轻拉起来。

她用双手裹紧身体,在人潮的高呼中低声问道:“现在你怎么办?”

上官武沉默许久,说道:“时势造英雄,武无能为力;棠姬和姐姐是注定的对手,我已经拦不住了。”说完这句话,他也痛苦地以袖掩面,“是我有错,是我不该爱棠姬!”

唐襄不再说话,心里仍然想着当年在扬州的画面,假如她当年没有执意把他们带回来,谁也不会这样痛苦。她这样想着,眼泪不停地涟涟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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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黄楼做了教主,教中的气氛转变是很明显的,因为那反叛的因子已经被削除不少,剩下的人都不敢造次。再加上李晟对黄楼的态度这样亲密,军中其他人也不敢对黄楼不敬。

黄楼成了教主的事情迅速在全国各地的蚀月教徒那里传开来。此前在剑南道曾有两百人为了得一口饭吃,剃头做了假行僧,这时候得知旧主已经飞黄腾达,又一个个褪了僧袍袈裟,包着头巾长途跋涉,要来河北投靠黄楼。黄楼哪有想那么多,只觉得手下人越多越好,来投靠她是忠诚于她,便欣然接受。

唐襄恐此事不妥,但又全然劝不动黄楼,在军中闷闷不乐又待了半旬有余。因为又是年关,霜棠阁的弟子们都要过年,她必须回去打理教务,顺便也不得不向教徒和薇主交代黄楼做了教主的事情;上官武则一直在魏博军营训练蚀月弟子,待到正月出兵,再攻田悦军为止。

正月这一仗倒是大败了田悦,斩首两万余、俘虏三千,逼得田悦直接逃到了魏州。河北另一方,卢龙留后朱滔等人也大破李惟岳于束鹿,使得李惟岳走投无路,只能火烧军营、逃到恒州。闰正月,李惟岳就为部将王武俊所杀,传首京师。

至此,河北的局势已经大略平定,上官武也带着五千弟子回江南去了;走前曾询问姐姐要不要回霜棠阁休养几月,黄楼没有同意,留在了魏博。她在这军营里已经生了根,再回到江南将不能自在,上官武也无法,只能由着她去。

他因为姐姐突然成了教主这事,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棠姬;北方阁的人必然也会向霜棠阁打听消息,询问蚀月步摇的下落,也会想确认秦棠姬的身份;他实在是没法做人了!

他已经超过四个月没有见到秦棠姬,先前在河北打仗倒还好,平日里忙碌得没空去想那些儿女情长之事;就好比当年李深薇也是靠工作躲避思念一样。但一回到霜棠阁,人清闲下来,这恋火就变得无比灼人,常使得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唐襄至此也已经确信秦棠姬就在北方阁的事实,对上官武这痴心只能无话可说;秦棠姬若是和他一样痴情,早就从北方赶来,然而却没有。不想她唐襄次次只遇到些痴情的上司,薇主如此,上官武也如此。好在她都已经为此练出些哄人的手段,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悲哀了。

上官武也不计唐襄曾举起步摇、号令众人杀他的前嫌,只当是两人扯平了。他们二人不为什么争执时,性格倒很合得来,又加上都是经验充分的掌事,强强联手立即把霜棠阁管理得井井有条,唐襄此前手忙脚乱的窘态从此也彻底缓解。

至于李深薇那里,知道了黄楼做教主的事也无甚回应,只说那女子须得行事小心、见好就收,应当把位置让给秦棠姬的时候,绝不要拼着一口傲气,该退居就退居。

上官武知道姐姐根本不是这种人,所以只能更加苦恼。

秦棠姬在北方阁则是一封信件也没有,只有曾经的二阁主写信来称阁内无人管辖,他撑持得十分吃力;自从去年五月京中增商税之后,座下经商的弟子都有些丧气怏怏,都恳求教中能拨点钱出来,减轻教众的负担。二阁主哪有这等决断,写信来问。

蚀月教原本的纳金,从武残月时代开始就是百中之三,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变过了。但朝廷这一增商税就是十分之一,再加上蚀月教的纳金,底下的人就开始吃不消。朝廷的商税不能不缴,因此只能求着蚀月教网开一面。上官武批复一句减到百中之一,又顺便问了问秦棠姬的情况。

三月收到回信,二阁主称自从上官武愤而辞职、离开北方阁之后,秦棠姬也不再现身于北方阁。派人去寻过,说偶尔还出现在长安家宅内,偶尔大醉于胡人酒肆,但多数时候不知所踪,仿佛天外飞仙。

他们无法,只能将霜棠阁三阁主送到北方去,又添几名新选的副阁帮衬。既然秦棠姬还在长安附近,没有性命之忧就可,别的期望,上官武也不能寄托。

唐襄对此的态度倒是有些微妙,虽然她向来支持秦棠姬继位,而且也早就准备好了替她事事关心,但秦棠姬若真是这样不入凡尘,到还不如让黄楼做教主了。只可惜此时她想什么都是无用,究竟谁能长据此座,只能看这两个女人自己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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