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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杜鹃恨啼心头血(1 / 1)

洺水虽封,要渡河的毕竟是数万大军,经这万军践踏,河面哪有不碎裂的。最后的近万人几乎是半游半爬地到达彼岸,其中被冰下的暗流卷走的也就卷走了,连一点踪迹都没留下。

这数万人渡河,就意味着留在本营的人也至少要跟上大半,最最至少需要送去足量的军备,让前锋支撑到州外的粮草军得令、调头送物至对岸去为止。

李晟的信使一到本营,各部就匆忙准备启程,只有唐襄和余下的蚀月弟子踟蹰不前。唐襄并不是怕前途艰险,而是这才来北方一月,因为蚀月教徒不在军队的编制内,这一半人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甚至有人连御寒的棉衣都拿不到。

纵是如此,因为军中将领催促,他们也怕和黄楼上官武失去联系,不得不强行出动。不少人宁愿脱下自己的衣裳棉靴,也不让唐襄受冻。唐襄乘着手下一名副阁的马,披着三件棉袍,只觉得十分惭愧,数次要将衣服还给属下,都被推了回去。

及渡河,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只是一条已经被踩得破碎不堪的冰面。前面已走过数万人,几百丈的河岸都已经不成样,如果剩下的这万人要渡河,只能像蚂蚁一般结成长队,慢慢地绕过裂隙到达对岸。

这就意味着这一万人光是追上前锋,可能就要一天一夜,而他们蚀月教的弟子必然又是跟在最后的。整整一天一夜,什么吃的都不会有,连烤火避风都不可能。

唐襄那时候已伤心得无话可说,还是弟子们凑上来安慰她。他们都知道唐襄心疼人,这点小苦楚也不肯让弟子们受的。

她和武残月不是一个时代的人,等遇到李深薇的时候,蚀月教叛党的名号已经不怎么听人说了;但她来到河北,才头一次知道就算他们不是叛党,只是作为义军,待遇与官军也不可同日而语,这还是甘愿送命的买卖!所以薇主才一直不去搅这样的浑水,这样的局一旦进了,受苦的总是她们自己的部下。

他们在河岸边坐下来,直等到天色尽黑才渡过三分之一的人头。因这河边实在寒冷,虽然没有吃喝,弟子们还是不得不跑动着暖和身子,一个个又冷又饿。

到了三更时分,饥寒之下再加上困顿,一群人终于开始渡河,可这漆黑的夜里到底要怎么看清脚下的路?唐襄骑着马,前面是副阁牵着缰绳,后面是五千弟子。众人走在冰上,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这底下的冰已经裂了多少没有人知道。

她的心弦始终绷着,直到那冰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快要无力去看。十余名弟子朝着忽然裂开的冰缝直通通落进洺水,甚至来不及发出几声惊叫。

队伍当然还是走完了,清晨的时候才知道一共丢了百余弟子,但有多少是落了水,多少逃走了,就不得而知。唐襄那时情绪激动,但她激动起来也不过只是涨红了脸。

等追上黄楼的队伍,点数一回人头又少了五十个,另有弟子则走坏了脚,鞋底都粘在河上掉了,一路赤足过来,整个脚上全是血冰和水泡。

她只能沉默地看看自己的弟子,安排他们尽快去领饭食充饥,自己一刻不停地去寻黄楼和上官武了。她在军营里绕来绕去,将众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疑惑视线都视为无物,直到眼熟她的军人给她指路,说黄楼和上官武在北营训兵。

她身后悄悄地跟了十几名后来的弟子和副阁,个个都饿着肚子也要跟来。唐襄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人,但无心去驱赶他们,只是闷着头一路闯进北营,里面练兵的吼声已经清楚可闻。

她疾步走去,只看到黄楼和上官武抱着臂站在前面,底下的全是蚀月教的弟子,正拿着长矛和长刀练阵,衣衫单薄。

唐襄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会开口责骂的人,虽然看到弟子们穿着如此单薄,黄楼和上官武就这样无动于衷地站在前面,毕竟还是忍住了。可她忍得住,身后的那十几人却忍不住,跟在唐襄身后就开始吵闹着要回湖州。

一听见同僚们在前面起哄,底下练武的弟子也开始乱了,一时没了纪律。

黄楼喊了三回没有人听见,只能不动声色地取下背上大弓,搭起箭对着唐襄身后一名弟子就拉开了弦。唐襄见势便大喊住手,无奈不论是愤怒的弟子还是起了杀心的黄楼都不肯放松,上官武也不为所动,只是冷眼旁观。

她喊到第三声住手的时候,黄楼的箭已经发了出去;那名弟子应声倒地,她还不停,第二支箭已经悬在弦上,紧接着射杀一名副阁,人群这才死水般安静下来。

唐襄明白军纪森严,是自己先带着弟子过来扰乱了秩序,因此心中就算有诸多气愤伤心,不能说出口。她展开小小的双臂将弟子们向后推了推,如同一只纤细的母雀。

她等了好久才等到心情稍微平静,转过头来对着黄楼说道:“黄楼,我不是带人来闹的,只是这作战也得有基本的物资。上官阁主据说已经与李都将打过招呼,要好好对待我们这批义军,但我总之是没有看到诚意!你看在我还是你的上司,早日将我们这批弟子御寒的棉衣要来,否则我即日领队回去。”

黄楼笑道:“我是神仙大罗么,要我从哪里给你变出五千副棉袄厚靴?已经说了这是打仗,不打过去,给我们织棉衣的平民要么饿死,要么就是在田悦城里给他们织棉衣。来了军队,我的职位就比你更高,唐阁主还是留在帐中不要出来,一切听都将和我的安排!”

唐襄还没来得及开口,她身后已经有人大喊起来:“黄楼副阁,你不要以为将我们这些贱民的命卖给官府,你就能一飞冲天,你只是一个女人!”

黄楼听完这句话,什么也没有说,将弓箭举起来,一松手就将那人射穿在地上。

她接连射杀三人,终于激起众怒,连唐襄都拦不住身后的弟子,有好几人直接冲上前来,举着练兵场旁堆着的木棍就要开打。这十几人对付黄楼和上官武岂不是杯水车薪,黄楼一次能发三箭,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就打退了大多数,上官武几乎不需要出手。

黄楼也意识到不能损害自己队伍,只是打伤他们,人若是还要冲上来,她无法可办,只能将箭转而对准了唐襄的额头:“你们都适可而止!”

场上现在已是千钧一发的情势,众人的激愤并没有消去,但此刻谁也不敢爆发出来,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催动惨剧。

上官武走上前将姐姐持弓的手慢慢压下,一边露出的眼神却像万丈寒冰:“给朝廷卖命,不错,莫非你们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卖?当初卖给李深薇的难道不是一条命吗?决心纹下月痕的时候只想到吃一口饱饭,没想过这月痕是一张卖身契吗?那时敢卖命,此时却不敢,在底下叫喊着要穿棉衣,就连最普通的男人也不如、连那城里替叛军做肉盾的平民都不如!”

他接着说道:“众位应知道审时度势,难道现在还是江南的土寇野狗吗?若是还有点头脑,早该知道风吹在哪里,早该把这军甲穿上!现在教内急缺帮着唐阁主管理教务的人手,谁若是跟着黄楼副阁建功,难道还少得了这点好处吗?”

底下的态势微妙地变化起来。黄楼能不能给他们功名,倒是另说;但跟着上官武必然有好处,因为蚀月教这唐襄黄楼秦棠姬三足鼎立之势下,只有上官武岿然不动。

但刚才冲上来的教徒仍然咬牙切齿:“上官阁主怕不是自己身上穿着金缕衣,所以看不见我们的命到底有多低贱!你可见过那脚皮都冻在河上的弟子,我怕你一路骑着高头大马过来,都不肯低头去看!”

黄楼冷哼一声,接过话来:“你知道我的弟弟穿着金缕衣,你有没有看见他打头阵?!”

又有人高叫起来:“都是谎话,上官阁主敢不敢说自己如今站在这里,不是靠着女人?!不是靠着唐阁主、不是靠着黄楼副阁,不是靠着秦棠姬!!!”

这话总算将全场的怒火点了起来,方才都暂时被黄楼压制住的教徒们重新腾起,一面由两三人将唐襄护到身后,一面向着黄楼和上官武这边猛冲过来。这对姐弟眼中也没有留下一丝慈心,黄楼的箭已经搭了起来,上官武的长剑也提到了手里;唐襄就是再怎么喊停,局势也已经不可逆转,上官武的风头实在是太过了!

只是短短一瞬,她面前就已经血肉横飞,这些都是蚀月教自己的弟子啊!

她心中如何不挣扎,有好几次只想闭上眼睛不去看。但那练兵场上还有数千的弟子,这对姐弟不知道可以杀掉多少人;现在局面已经不是他们想杀人,而是在自保了,上来的每一个他们都会杀。

唐襄百般痛号,没有人听她的,她终于在柔肠寸断中举起那支银步摇——

举起这支步摇,其余不敢行动的弟子也都知道了唐襄的意思,她要杀掉上官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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