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大雪将整个黑夜中的小镇慢慢覆盖，除了还在忙碌的药庐，不少居民都已经安然入睡。这样的夜里是安静的，但又非常嘈杂，沙沙的落雪声将会持续整个夜晚。
落羽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他起身看向空空如也的身旁，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校长被黑洞图吞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仍旧是无法放下。
从沙发上慢慢坐起，他走到原本自己的房门边，推开门露出一条缝。
女孩在床上安静地睡着，不过又把被子踢到了地上。
落羽走过去将棉被盖回女孩身上，看着那张安静的脸庞。她睡得很死，很难想想那就是今天让他吃尽苦头的家伙。
而不久前她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甩着属于落羽的枕头，将他打出房间。
她那时身上唯一的衣物只有一条湿透了的浴巾，却没有一点矜持的样子。
他站在床边想着，自己当时将她逼在木墙上，却把她弄哭了。
落羽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拉着门反手关上。疲惫地将整个身体都缩在沙发里，在空荡荡的静寂客厅内。
夜就快要过去了，但窗外满是寒风呼啸。
灵枫被寒风袭扰着，抬头看到了塔楼外向内洒来的阳光，它落在灵枫身前的木板上，并拖着长长的影子。
他发愣地看着门外沐浴在晨光中的景色，天地一片雪白色，带着淡淡的光芒，真是很美…
但是自己怎么能见到这一幕？灵枫想着从地上爬起，慢慢走到门边。
门外的景色是那天青药师带着自己走过的药庐，这他不会认错的。而且透过拱门他也看到了几个人影拿着药材在远处的院内走来走去，这确实是药庐。
这时候青药师拿着饭菜走了过来，像往常一样穿过空气的墙，走到灵枫面前。
“原来你在这儿啊，”他将手里的饭菜和点心交到了灵枫手上，“有你在，我就不上去了。”他说完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被单，叹气着走向了远处。
灵枫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角落，低头看着手里的饭菜。他左手轻轻伸出，抚上原本黑墙的位置。
但没有收到任何阻碍，他的手直接是穿了过去。
青药师和陌离都说过，要离开这个空间除了陌离的哥哥，还有一个就是需要开门的钥匙。他抬头望向楼梯，突然心里有些害怕，如果自己现在可以出去的话，一定是有人付出了什么才对。
提着木盒快速奔向二路，盒内装好的汤都全部倾倒开。
如果真的是有什么钥匙的话，青药师也不会对陌离说那样的话，但如果是有，使用的危险后果绝不是没有的。
如果那个女孩因为自己做出了什么伤害自己的决定，他是会内疚一辈子的。
他跑到塔楼顶层的时候，转头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陌离。她安静地躺在那，伴随着微弱的呼吸。
灵枫将木盒放在一边，慢慢地靠近那张精致的床边。
“哥哥，你醒啦。”倒是女孩先听到了些许声响，率先开口。
“你怎么了？”平时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坐在桌边等待才对，而不是这样一幅虚弱的样子。
“好像有些生病了，不碍事的，我休息休息就好了。”她轻声说着，之后脸上露出一丝带有勉强的微笑。
“我去找青药师。”他说完就要跑下楼。
“哥哥别走，好么？”她轻声哀求，“我没事的，休息一会就好了。”
像是害怕青药师出现一样，她努力解释着，而且手上也要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但被灵枫制止了。
“生病了，就不要乱动。”他将陌离的手压下。
“哦…”她低声回应，“别告诉青药师，他每次都会给我很苦的药，一点都不好喝。”
“苦的药，好得才快。”他解释完之后问：“是不是昨天着凉了？”
“不知道啊，”陌离伸出手来靠着额头，“有点难受，对了，今天青药师又做了什么？”
一提到吃的她就非常来劲，虽然现在还是虚弱地躺在床上。
灵枫捂着脸回头，“我来看看吧。”他慢慢走到了小桌旁，打开了木盒。
可是浮现眼前的，却是已经翻落在盒内的饭粒和汤汁，它们像是摇晃中被揉在一起一样，都混作了一团。
“糟糕了…”灵枫忍不住低喃着。
“哥哥你把菜都打翻了么？”她好奇地问。
果然这暴露在空气里的东西是逃不过她的感应的，不过这至少证明她还能感觉到新的东西，稍微让灵枫放下了一点担心。
“看样子是不能吃了。”灵枫叹气着说，“真是对不起，一着急就…”
“没关系的，我现在只想喝一些温热的水，其它也吃不下去的。”她笑着说。
“那我去帮你烧一些来，等一会。”他说完提着木盒走向楼梯。
“好。”陌离微笑地面对他消失的背影，直到感觉到灵枫走出楼外。
她慢慢收起了微笑，双手抱紧了有些发冷的身体。
刚刚踏出楼外的灵枫回过头来，站在雪地中眺望着面前的高塔。
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走出了那个空间，但自己却感觉到不安。低头看向手里的木盒，自己现在已经走出了空间，随时都可以离开，也没理由再进入它。
而一想到有一个女孩正在傻傻的等着自己，无论是不是她的亲人。
这被寄托情感的牵绊很坚韧，好像怎么挥刀都斩不断，还是他自己不愿去斩。
“钥匙，究竟是什么…”他对着高塔述说着。
灵枫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东西，才会让青药师说出那句话，他甚至是从那句话里察觉到了镇定下的慌乱。
但回答他的只有漫天飘落的雪絮，冰冷而沉默着。
能让他离开这座塔的可疑东西，除了刚开始手上没有的唐刀，其它的灵枫也猜不出来了。
但如果真的是唐刀，又是为什么。
“你怎么站在这？”一位路过的药童打断了他的思路。
“啊？”灵枫抬头看着药童，“你在叫我么？”
“好像这里除了你，就没有其他人了吧，”药童说，“是不是要去厨房，我正好顺路。”
“嗯…你怎么知道？”他跟着药童的脚步。
“你应该是新来的吧，不然也不会走到那废旧的古塔前了。”那药童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用来装饭菜的木盒。
“嗯，算是吧。”他挠着头，有些尴尬地说着。
随后灵枫继续问：“废旧的古塔？”
自己明明就从里面走出来的，而且从外边看也不是很旧啊。
“对啊，听师傅们说那座塔立在那儿好多年了，期间也修缮过几次。不过最近几年都没有人去打扫了，而且那塔都摇摇欲坠的，下次别走那儿了，很危险的。”药童解释着，“本来都打算拆掉的，可是有一个师傅不让。”
灵枫听着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被白雪覆盖厚厚一层的塔顶。
“那个师傅叫什么名字？”灵枫突然问。
“听说是姓药，又听说是姓陌，不过我个人觉得应该是陌的可能性要大。你说这一带怎么会有姓药的人，我在这儿也算是土生土长的，我是听都没听过。”药童解释着。
灵枫转身继续跟着他，沉默着慢慢走向了深处的厨房。
塔楼离厨房的距离不算远，而且也是一条平时没有人走的小路。
灵枫低头看着薄薄的积雪，雪线一直沿着小道蔓延，通向远处的翠竹后。
“你往那走就可以了，门后边就是厨房了。”药童指着远处竹林后的木门，“我现在还要去药房抓一些伤者需要的药材，就不顺路了。”
药童说完就向着庭院的另一边走去，临走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灵枫看着那背影，药童的手要是再向上一些，就会碰到他斗篷内的唐刀。不知道他是不是无意这样的，还是另有所图。
他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径直走向了厨房。
心里想着塔本来就是屹立在药庐的最边上，整个药庐是贴山建造的，而那塔就建在一处山峰下。来往的人也不是很多，所以青药师平时向塔内送东西的时候才没什么人看见，就算是看见了估计也不会深问。
他边想着一边慢慢推开了厨房的木门，一进门就被内部的景象震惊到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蔬果，之后是冒着热气的炉灶。不远处就是煎药的地方了，角落里都是散落的药渣，还有两个药童。
而墙上垒的全是劈开的木头，在这个断电的小镇内，他们只能是用之前储备下来的木头来烧水做饭。
灵枫看了远处的药童们一眼，微笑着对他们点了一下头。
“是新来么？”一个药童看着灵枫将门关上之后开口问。
“算是吧。”他懒得解释，陌离还在等着自己。
那药童嘴边坏笑着：“你知不知道新来的就要懂一些规矩，比如帮忙煎药什么的。”
旁边的药童凑近同伴的耳朵说：“阿郎，这不好吧，师傅知道会骂的。”
“这有什么的，师傅是不会计较的，而且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他小声回答着。
但灵枫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叹气着将手里木盒中的饭菜清理干净之后，挽起袖子拿起一边放着的干丝瓜球。
“想要我帮你煎药？”灵枫甩着木盒中的水，转头笑着对药童问。
“这是规矩。”那个叫阿郎的少年大声回答。
他们的年龄都比灵枫要大，所以那个药童心里也没有什么顾忌。
“但是我没空。”灵枫如实说，装作自己很无奈的样子。
药童的同伴突然说：“既然没空就不打扰你了。”
“怎么不打扰了！”那个药童大声说着，将手里的布扔在灵枫的面前，“小孩，我看你不爽，乖乖给我煎药去，否则要你好看！”
灵枫摇摇头，这样的人是这么招到药庐里来的，医者有医德，基本的礼貌都是必修课。
他选择不去理会那嚣张的家伙，拉低了斗篷不说话。
“小孩！你听见了没有！你别拉我…”他甩开同伴的手，怒气冲冲地走向灵枫。
“我爷爷是这药庐最大最厉害的药师，而你敢无视我？是不是想死啊。”阿郎站在灵枫身旁，对着他的耳朵吼着。
难怪，这后台听起来真是大，也难怪他会这么嚣张。应该是平时被管教地厉害，现在被罚在这儿做苦力。
“那边的朋友，知道食材是放在哪的么？”灵枫没有理会耳边乱叫的阿郎，对着远处的另一个药童问。
“我在跟你说话！”他气极了，已经握紧了拳头准备对灵枫使用武力，反正他从来都是使用武力来解决问题的。
“朋友？”见那药童没有回答，灵枫又问了一句。
“阿郎，你忘记你爷爷了么，他都说别再惹事了。”那药童对着发怒的阿郎说。
但他听不进去，手已经是摸上了一旁的擀面杖，目光凶狠地盯着灵枫。
“从来没有人敢无视我！”
阿郎挥着擀面杖向他敲去，但那刹那呼啸的破空声响起，木棍在那一瞬间和几道银光相交。
远处的药童松开了捂着眼的手，呆滞地看着漫天碎裂开的木屑，夹着阿郎的衣袖一起飘落在地面上。
灵枫收好半截食材，另外半截已经切好落在案板上，他正用干净的布擦着菜刀。眼神始终是盯着眼前，没有向阿郎看去一眼。
他将刀甩在案板上，缓缓地说：“我已经好久没有杀人了，仔细算起来的话有几千年了，真是太久都没有好好活动过了，你瞧，这一刀都切歪了。”
阿郎愣在原地，满脸死灰色，嘴里只敢呼吸着。
‘灵枫’红色的眼眸突然对着阿郎，手伸出从他的领口取下一块，“哇，瞧瞧就是这一刀，它本来应该在你的脖子上划过的，这样你的头和你的身体就能平整地分开了。想想那是多么漂亮的一幕，你的头顺着切下去的方向飞出去，你还能看到自己的身体直直站着，那是多么美妙的一幕啊。”
‘灵枫’低声说着，面向手抖的阿郎。
“你见过那一幕么，噗的一声，血就从你的脖颈处喷出，就像牲畜被放血一样。你见过牲畜被放血的样子么？”他转向远处的药童，“你见过么？”
那药童惊恐地不停摇头。
“我跟你们说啊，那一刀下去，血能直接飞溅到房顶上，不过那时候牲畜们一般都还活着。它们会感觉着自己的血液慢慢流出自己的身体，然后眼前越来越黑。”
阿郎突然惊慌地抓着眼前的空气，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哦，别担心，你又不会死。”‘灵枫’手伸向斗篷内，将寒芒抽出。
他轻轻抚摸着刀身，赞叹着，“啊看看…这才是好刀嘛，小胖子现在站着别动啊，这下子你就能好好地体验一把死亡的感觉了。”
“不要害怕，一刀就好了，不是什么麻烦事。”他看着阿郎双腿有些发抖，整个人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灵枫’继续说：“相信我，你马上就能体验到血液喷出身体，那感觉很棒的，你一定会眷恋上它的。”他露出笑容，将刀后甩，眼看就是要劈向阿郎的姿势。
“怎么是这幅表情，”他显然对阿郎脸上的表情非常不满意，“你应该笑着，开心点这不是什么坏事。哦，当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事。”
他继续说：“不过你应该笑起来的不是么？人活着就要开心点嘛，一副这样的苦瓜脸的阎王才不会收你，直接一脚把你踢到畜生界了。”
“来，学着我笑笑，嘴角慢慢上扬…对，就这样。”他满意地说着，“保持好这个姿势，接下来一刀才不会那么痛。”
‘灵枫’一说到痛，阿郎的嘴角又塌了下去，像只漏气一半的气球一样。
“哦…你怎么又是这副表情，我说过了你这样地府是不会收的，你想当孤魂野鬼么？你有那个实力么？不要刚踏出地府就被黑白无常给打得魂飞魄散了。你知道那两个家伙么，舌头是直接垂到肚脐眼的，好在故事里他们是吸取魂魄而生，就是你这种魂魄。”
他慢悠悠地说着，完全没有太多理会阿郎那副失常的模样。
之后突然挥起刀，向着他砍去。
远处的药童则用手死死捂着双眼，缩在角落的药渣上。
但刀锋没有划破阿郎的皮肤，甚至都没有接触到他的身体。
“真是没用啊，这样就倒下了。”他将唐刀收入刀鞘，转身不去理会已经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影。
‘灵枫’伸手握着菜刀，将放在案板上的食材来回切开，梆梆的声音开始响起。
远处的药童听着那声音慢慢放下双手，厨房内还是很干净，没有预料中红色的鲜血飞溅，而且阿郎还好好地坐在地上。
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切菜的灵枫，迟疑一会后小跑到正在发抖的人影身边。
“阿郎，你没事吧？”他焦急地问。
“他没事，嗯…从外边看起来是这样的。”‘灵枫’懒懒地说着，也没有回头。
那药童听他说话的时候全身震了一下，之后沉默地看着身旁的阿郎。
‘灵枫’继续说：“你最好是马上带他离开，不然他就要冻死在这儿了。”
他回头笑着看药童的眼睛一眼，然后回头继续切着食材。
药童目光在他的身上停了一秒，然后瞬间收回。他低头背起阿郎，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待会我来关。”‘灵枫’说着，语气中满是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