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门突然被狂风吹开，夹着突如其来的雪屑飘向店内。两半散落在地上的杯片安静地回荡着清脆的声响，如果不是那摇晃的木门，都要以为一切被时间静止了一样，
落羽手握短刀，冰冷的眼神穿过刀锋盯着身下的女孩。
那张呆滞的脸倒映在他的瞳孔中，她不知道是因为惊呆了，还是装出的模样。没有惊恐地乱叫，也没有预料中的交锋。
女孩在那刻感觉到了咖啡杯被寒光切开，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面前出现的只有他那泛着寒光的刀刃。现在一只手被他抓着按在地上，而另一只手只能是呆呆地放在自己的胸口，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还能动一下。
他手上的刀是什么女孩很清楚，只要它再接近一些，自己的命就没有了。
她隔着刀刃看向那双皱眉下的眼睛。
四目相对，周围的空气变得非常寂静。
落羽盯着女孩的那张脸，努力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可以挥刀的理由，但事与愿违。她惊慌地说不出话，一时好像都忘记了怎么控制身体。
身后的黑洞慢慢缩小，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对不起…”落羽迅速起身，站在一旁背对着她。也许是自己想错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自己还差点伤到她。
女孩对着空气眨了两下眼睛，撑着身体半坐在地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那瞬间咖啡杯被切开，飞溅的咖啡全部洒在她的衣服上，从领口处渗入的咖啡将胸口的衣物全部浸湿了。
“我…这里有干净的衣服么？”她文静地轻声问着，怕再次激怒了他。
他听到这句话之后，回头看到那已经湿透的衣服，女孩当着他的面就将外衣脱了下来！
落羽连忙阻止她继续，握着白净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带着女孩走向了店后。
空荡荡的店内微风吹拂，那扇木门在风的吹动下摇摆，吱呀吱呀地响着。
风雪中塔楼
灵枫躺在硕大的浴桶中，浑身浸泡在冒着热气的水里，只有嘴以上露在空气中。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会有浴桶这样的东西，也没想到青药师会提着一直倒不完热水的水桶出现。
这里的时间是接近静止，所以热水的温度一直没有冷却下去，就是麻烦了青药师。而陌离在屏风的另一边，坐在同样是木制的浴桶中。
“哥哥…”陌离从屏风后露出一个头，面对他。
“喂喂！你不要乱来！”灵枫一时慌乱地在水里扑腾。开玩笑浴桶这么大，自己勉强才躺在里面，这会水一搅动，整个人都要被拖入水里一样。
最后他扶着浴桶的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向那个罪魁祸首望去。
“哥哥怎么突然那么紧张？”她笑着说。
“这有什么好笑的。”灵枫抱怨着。
明明自己待的地方是目光看不见的，可偏偏她是靠感觉来辨识的，现在这个样子想想都觉得尴尬。
“你在水里我是感觉不到的。”她解释着，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
“不仅仅是水里，我只能感觉到暴露在空气中的东西，还有周围的心跳。”她闭着眼睛说。
“有这样的妹妹真是可怕。”灵枫轻声说了一句，“那是你的…能力？”
“嗯？我在这儿几千年了，所以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有些变动的地方自然就知道了。”陌离继续解释。
“那你现在多大了？”灵枫很自然地问。
“哥哥你知道的呀。”她俏皮地回答。
灵枫想着如果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冬天，永远都是漫天的飞雪，除了日出和日落之外就没有计算时间的东西了。年龄就不是用来衡量时间的单位了，对她来说几千年如一日，经历就没有变化过，以及那从未变化的一抹记忆。
在生命不会流逝的空间里，年龄也变得不重要了吧。
灵枫取过一旁的浴巾从浴桶中爬出，取过一旁的外衣就走向了塔楼的楼梯。自己所住的地方在塔底，还是有些忌惮女孩，要是再遇到她爬上床就不好收拾了。
好在青药师说过陌离是不能离开顶层的，不然她绝对会跟着自己一起下去的。
而就在他消失在楼道口的时候，女孩从浴桶中爬出，拖着水迹站在楼梯上。她脸上带着漠然的神情，手轻轻抚上身前，一层透明的壁障阻挡了她的去路。
夜幕悄悄降临，楼外的风雪悄悄地停了。洁白的月高挂在夜空中，像个巨大的圆盘。狂风也渐渐停歇，只有丝丝微风吹拂到塔楼内。
楼底灵枫全身裹着一条被单，抱着唐刀靠在角落的圆柱上沉睡着。他没有注意到这一刻，那对他来说坚不可摧的黑色墙壁，出现了一丝波动。像是石子落在平静的湖面一样，圈圈涟漪渐渐散开。
而寒芒上的突然出现的红光渐渐褪去，伴随着慢慢平静的涟漪。
小镇机械店
“你干什么呀！”女孩坐在温泉里，看着落羽拿着她的衣服走了出去。
男女授受不亲她是知道一些的，比如自己沐浴时不能有其他男的在场，而落羽偏偏要走进来。
“你也有这么害怕的东西？”落羽笑着对她说。
心里本来是想着把一些干净的衣服给她送来，可是一进来就看到了她已经脱光了衣服躺在水里，真是好快的速度。
而且还见到了她害羞的一面，忍不住想要说几句。之前在店里被她欺负的那么惨，现在终于是可以好好报复一下了。
“你快点出去啦！”她大声惊呼着。
“你都在这儿泡了一整天了，再泡下去是会生病的。”落羽解释着。
她没有回答，双手抱着胸蜷缩在水里。小镇内的电路还未修通，这里的照明只有简单的蜡烛，想着应该不会被他看到什么。
“再不出来我就要下去把你提出来了。”落羽威胁地说着。
“那你先走开啊！在这儿我怎么出来啊。”女孩反驳着。
落羽意识到也是，自己站在这儿，而女孩全身赤裸的是有些尴尬。他想着慢慢转过身，背对着她，“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出去啦！”女孩对他喊着。
“出去？你上一次这么说的时候，我可是等了好久都没看到你出来，我记得当时你还在水里泡着。这一次还想骗我？你觉得可能么？”落羽依旧是背对着她，“我就在这儿站着，三分钟后你要是还没好，我就把你光溜溜的身体从水里提出来。”
“你！”女孩盯着他的背影，身体慢慢靠后，直到抵到了温泉边缘的木板上。
要自己在一个男的面前换衣服，她才做不到。
女孩虽然平时是疯了些，但是男女观念还是很清楚的，面对自己的兄长是毫不在意的，只不过换成是陌生人的话，就非常小心了。
“我就不出去，看你能怎么办。”她在水里露出嘴，倔强地对他说，随后没入水下吐着泡泡。
“你不要逼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什么过分的事都做得出来。”落羽转身凶狠地盯着她的眼睛。
女孩被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后背撞上了脆弱的木板，温泉底部的木块正在脱落，以及那支撑她身体的朽木。
它们常年被浸泡着，已经是脆弱不堪。
“你个…”她还没说完就直接被生成的小漩涡卷入了水下。
落羽看到她挣扎的样子，马上就跳入水中。整个浴池不算大，他伸手就可以抓到女孩，但身下的空洞是越来越大，隐藏在深处的空洞迅速倒灌着水流，眼看就要拖着他们甩入水底。
他在那刻抓住了女孩的身体，用力地将她拉回，脚下已经是没有可以支撑他们体重的木板了，唯有靠近室内的另一边。
慌乱中女孩拍打水的双手无意间触碰到了落羽的头部，刹那他意识变得模糊，身体沉重地往下倒去。
片刻之后
“呼…噗！”落羽吐出一口水，靠着台阶不停咳嗽着。
这样掉入水里之后自己竟然没有死，真是万幸。
他抬头对上了女孩的眼神，她的脸离自己非常近，嘴唇上还沾着一丝晶莹的水花。他窘迫地地下头，但那瞬间看到了女孩的胸口，身体猛地挣脱出水，像是只受惊的蚂蚱。
“你怎么了？”女孩看着他突然在水中站起，也担忧地跟着他站起来。
落羽连忙闭上双眼，这个家伙刚才还一副死守贞洁的样子，现在却全然不顾。
“你先把衣服穿上。”他无奈地说了一句，转身拉开门，快步走出门外后将它反手关上。
他靠着门深呼吸，缓解着自己紧张的情绪。
想想刚才是她被水卷入，怎么这会就安然无恙的。倒像落水的是自己，这真是难以理解。
“你没事吧？”女孩隔着门问他，落羽的样子看起来非常不对劲。
他双手揉了一下脸，懒懒地回答：“我没事，就是全身湿透了，你快些穿好衣服，我晚点也要洗浴的。”
但女孩突然拉开门，浑身上下就披着一条浴巾。
“你刚才差点淹死了，怎么会没事。”她焦急地说，“真是的，明明不会游泳，还跳下水。”她低声呢喃着。
“我…”他想反驳自己并不是不会游泳，但愣住了，“是你救了我？”
“当然啦，你要不要感谢我啊。”女孩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他浑身上下都是水，湿哒哒的衣服还黏在身上，而脚下已经是一滩水迹。
而女孩则是用另一条浴巾擦干长发，睁着一只眼睛看着他。
“饭菜我已经做好了，在桌上。”落羽说着避开她的眼神，走进温泉中。
透过清澈的水可以看到，就在刚才女孩踩着的地方有一块木板已经是断开，露出下方黑漆漆的空洞。水也已经是停止了灌流，平静地流淌着。
“真是的，连句谢谢都不说。”女孩轻轻摸着自己的嘴，“亏我还贡献了…真是…略！”她对着落羽的背影吐着舌头，随后才走向了前屋。
感受到身后的木门关上之后，落羽脱下身上全部湿透的衣物，慢慢踏进水里。
刚才女孩沉入水中的那一瞬间，自己确实是被吓到了，而且自己竟然被她打晕在水里，想想真是出糗。
他脚下踩着木板，这感觉就像自己当年在海边一样。在那个风平浪静的午后，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女孩。
不知道是不是思念在作祟，落羽有些烦躁，双手捧起水用力冲着自己的脸。
这时候木门又被打开。
“这个真是好吃啊！能不能教我怎么做啊？”女孩手里拿着一盘鸡腿，身上还裹着浴巾，嘴边嚼着半截露出来的骨头喃喃。
落羽被她吓得跌坐在水里，回头就看到了那浴巾下的白嫩长腿。
“你怎么…我在沐浴的时候，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便进来！”他缩在水里，慌乱地说着。
“这有什么的，刚才我在沐浴的时候你还不是闯了进来。”女孩反驳着。“这会还说我，自己那一副笨蛋的样子，游泳都不会。说起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至少我会穿好衣服。”落羽紧张地盯着面前的泉水，那微弱的烛火在水面倒映着摇曳。
女孩低头看了一眼，“我没穿衣服么？”
“那只是条浴巾，又不是衣服。”他说。“什么都挡不住，你这样会全被别人看光的。”他摇着头叹气。
“那你是不是把我看光了？”女孩突然对他说，话语中带着一丝凶狠。
落羽突然安静下来，自己确实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说起来是有些过分。
“你要为我负责！”她突然大声说。
“我…”落羽慢慢回头看着她，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
“我什么啊，你是不是想赖账啊！”她突然将手里的鸡腿扔掉，大步走到落羽身边，低下身对着他的眼神。“别忘了，你的命还是我救的。”
平时她像个不懂事的野孩子，这会嚣张地像是个蛮横的公主。
落羽看着那张生气的脸，精致的五官愤怒地轻挤着，像是下一秒就会变成魔鬼吞噬他一样。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下，他就要笑出来了。
心里想着这就要变成温泉引发的命案，还不是因为她。
自己怎么会在店里捡了这样的一个疯丫头，偏偏还治不了她。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想赖…”但她说不出话了。
因为女孩突然看到落羽伸手擦掉了自己嘴角残留的食物碎屑，以十分温柔的力道。
“你想学的话，晚点我教你。”他淡淡地说着。
女孩发愣地看着他回头，他的言外之意是自己可以待在这儿了么？好像还可以待很长的时间。
她突然笑了出来，半跪在地上，张开双臂从落羽的背后抱着他，手里紧紧的。
“喂…怎么突然…”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手臂，感觉着女孩的心跳。
“我希望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她轻声说着。
落羽平静地感觉那越来越紧的拥抱，轻轻呡了一下嘴唇。
“你能不能先松开我…”许久之后他说，“你看自己还没穿衣服，咳咳…”
他尴尬地轻咳着，像是要提醒女孩收敛。
“反正现在你的命是我给的，我开心随时都可以杀了你哦…”女孩贴着他的耳朵说。
“你要怎么说都可以，现在快点把衣服穿上，现在是冬天，不要感冒了。”他继续说着。
她慢慢松开了手臂，但是没有离开，而且直接跳入他身旁的水中，引来落羽一脸更加诧异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他突然缩到角落里，以不可置信的样子面对她。
“泡温泉啊。”她卷起长发回答。
那浴巾在入水的一瞬间浮在水面，挡住了落羽些许的目光。
“你这样要我怎么出去！？”现在落羽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真是尴尬至极。
“那是你的事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平静地说着。
“我没穿衣服。”他冷冷地解释。
“我也是啊，这有什么奇怪的。”她好奇地看着落羽。
他想着好在小镇内的供电被切断了，现在周围的光源只有微弱的蜡烛。要不然以那明亮的灯光来说，他们就会跟站在面前一样，和在水里没什么区别。
“幸亏我现在不是一个非常坏的人，不然你现在就完蛋了。”他摇着头，将身体没入深水中。
女孩毫不示弱地反驳：“幸亏我救了你，要不然现在你就是一具尸体了。”
落羽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要不是你突然沉入水里，当时我会跳下来？还不是你乱拍乱打，我会瞬间昏迷？”
她大声反驳：“要不是我给你做心肺复苏！你现在还能活么！”
“心肺复苏？”落羽认真地看着她，“以你这样的脾气还会学那种东西？”
她不是很多东西都不知道么，总感觉她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瞒着自己。黑洞系能力者的自觉，虽然不是十分准确。
“我不能学么？什么叫我这样的脾气，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她盯着落羽的眼睛说着。
落羽突然转身靠近她，在水里慢慢将女孩逼到木板边缘，表情严肃，眼神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而在水底断裂木板下，深不见底的空洞里，一柄微小的匕首落在淤泥中，青色的刀锋隐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