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路不停,不多时便到一处马车前,又是一帮人在那里静候。
茶衣男子把云想衣扶上车,染儿也跟着上了车,田悫驾马,他也转身牵了一匹马,正准备跨上,车帘突然被云想衣掀开,他望着茶衣男子吩咐道:“崖异,龚宕思的人在跟着我们。不要回凤羽阁。”
陆崖异会意,翻身上马,一策马鞭便在前方带路。
染儿在车中略一思索便明了,龚宕思不是等闲之辈,此番能让他们如此顺利地离开,想必是引蛇出洞了。
车子行得极快,路上颠簸得厉害。云想衣本就伤势未愈,再加上毒性发作,在车中阵阵咳嗽,不多时帕子上便殷红一片。
“你怎么样?要不要让车子走慢些?”染儿看得心揪,扶着云想衣的肩膀让他坐得更稳些,可是云想衣还是一个劲儿地咳血。
云想衣摇摇头说:“不用。”
“这是什么毒?你到底碍事不碍?!”染儿心中焦急万分,她知道云想衣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云想衣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眸光却依然锃亮有神。他喘息了一下,正欲开口回答,马车突然一个前栽,停了下来。
两人由于惯性作用都向前俯去,云想衣本就没有什么力气,染儿更是没有稳住身形,她的手胡乱一抓,死死地扯住车帘,另一手条件反射地去拉云想衣,把向前栽去的云想衣生生扯到了一边,由于扯得弧度太大,云想衣身不由己地跌到了染儿身上。
染儿被云想衣压在车厢右侧的板子上,两人贴得不留一丝空隙。一贯从容淡定的染儿瞬间就不淡定了,以女性自卫的不假思索的速度把云想衣一把推开,却不想下手太重,原本就弱不胜衣的云想衣登时被染儿推到了车厢左侧,肩胛骨狠狠地撞击在了车板上,心肺震动,胸腔一阵翻涌吐出一口血来。
这时染儿才反应过来,忙去扶云想衣,这才发现他的衣襟上尽是温湿,一摸一手鲜红的血。他穿黑色衣服时让人感觉很沉稳,无形间给人了安心的力量。却不知道黑色能掩盖血迹的红色,他身上那么多伤口,在行车的途中是不是又裂开了?
染儿鼻尖一酸,把云想衣扶好。他吐过一口血后才慢慢睁开眼睛,第一句话竟然是:“对不住。”
这个人,为什么明明那样温柔,却总带着一种无法逾越的疏离?
染儿愣愣地听了那句话,原本自己要道歉的话竟然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
然而车外的人却没有给车内人太多沉默的时间,龚宕思的手下已经从四面围堵了云想衣的车马,整齐划一的弓箭手,个个挽弓如满月,直直地指向中间的马车。
陆崖异沉声一喝:“保护公子!”马车旁的人迅速围在马车周围,形成了一个放射形的圆,颇有固若金汤之势。
云想衣在车中端坐,用手轻轻挑起车帘,环顾了一下车外的形势。
忽然他沉声说道:“雪销门外千山绿!”
马车四周的人应声而动,转瞬之间如雪花飞扬,揉身而上,十步一杀,□□手还未看清来势,便纷纷倒地。
云想衣继续下命令:“闲云生叶不生根!”
马车四周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排列成向四方伸展的阵势,凌空翻滚,手中刀剑无情,飞轮似的剿灭了一批敌人。
“侯门一入深似海!”
龚宕思门下最得意的三名弟子所立的三才阵法立刻被打乱,误入云想衣的阵中,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血溅三尺。
“分曹射覆蜡灯红!”
云想衣的人似流星般飞出,刀光剑影之间又添几多亡魂。
“先杀了云想衣!”不知是谁一声断喝,一支利箭“嗖”的一声直直朝着云想衣的面门而来,眼看身负重伤的云想衣躲避不及,染儿一声惊叫,但见一朵褐云倏然飞过车窗,“叮”的铿然一声,利箭被折成两段,有惊无险。
褐云落在地上,原来是陆崖异。他拍了拍袖子,身形很是挺拔。
“想衣,你先走!”陆崖异回过头来,眉目凌然。驾马的人一挥马鞭,车子便辘辘而动。
方才云想衣的人已经杀出了一个缺口,所以马车顺利地离开龚宕思的包围圈。
陆崖异和留下来的人没了顾忌,招式愈发凌厉起来,龚宕思紫衣一翻,瞬间掠至陆崖异面前,与陆崖异缠斗起来。
马车一路向前,也不知走了多远,暮色中楼阁亭台纷纷亮起灯火,染儿撩开帘子向外看着,以防再有什么人跟来。
云想衣在车中闭目养神,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陆崖异的安危。
车子一直行到一处三层楼阁前才停住,楼阁的匾额上有三个鎏金大字:凤羽阁。
染儿扶着云想衣走下车,这才抬头细细打量了一下这座建筑。
凤羽阁自顶到底几乎是同样的茶色系,每层檐角飞凤,有冲九天之势。檐角不设普通楼阁常有的铜铃,故而简洁大方不失雍容。一楼大门敞开,二楼设大窗,观景极佳,三楼也设大窗,但是却密闭没有开启。
染儿凝眉回忆云想衣所说的“不要回凤羽阁”,大概就是这里了。
观望建筑一番,染儿这才同云想衣走进凤羽阁,阁内与阁外设计基本相同,也是一种简约大方的装饰,虽然没有华丽的菱纱金玉做饰,但整体散发着一种古朴的气质。
凤羽阁,说白了是一家茶楼,一家比较上档次的茶楼。
云想衣方一进门,便有店小二上前来问喝点什么茶,云想衣颔首微笑道:“翡翠茶。”
这厢染儿还在疑惑什么翡翠茶,店小二便明了,引着云想衣直上三楼,一直走到一扇暗花青竹玻璃纸糊就的对开推门前,才离开。
云想衣推开门,染儿立刻闻到了一股幽幽的花香,映入眼帘的是雅致的家具,桌榻一应俱全。
云想衣很随意地走了进去,淡淡地说:“坐吧。”
染儿踌躇地坐下,犹豫着问了一句:“你的毒……”
话未说完,门便又开了,染儿只觉一阵清风扑面,抬头看去,不禁微微愕然。
一个身穿竹青色长袍的男子跨门而入,手摇玉色折扇,端的是仙风道格,飘逸出尘。
他细眉凤目,高鼻薄唇,一举一动间洒脱无限,若流水,若明月,让人不禁联想到竹林雅士,仙界中人。
如果说染儿在未见过此人前觉得云想衣有仙姿气魄,那么在见过此人之后便觉得他才是真正的仙人。
他眼里闪烁着智慧,唇角挂着不把万事放在心上的笑意,他的眉宇间清冽如水,让人移不开眼。
云想衣见他进来,也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两人如多年不见的老友,同时握住了对方的双手。
“你终于来了,松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