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放箭!”樊哙慌了,这位厮杀无数、攻城必先登的勇夫慌了,这位在鸿门宴上的生啖彘肩的壮士慌了。其实如果汉军真的布好了阵列、稳住了阵脚,则对方的行为与送死无异,他求之不得。但是,以猛着称的战将难得“动了”一次脑子。
樊哙深知自己派出的万余轻骑很难拖住项羽的三万精锐太长时间,一旦耽误太久,甚至有可能反遭覆灭。因此,为了让大军能够尽快跟上合围,他只在阵列的前排布下了一层盾甲虚张声势。对方要是真的傻到强行冲阵,这点保护根本抵挡不住数万铁骑的冲击。
难道项羽的确又疯又傻?不,绝不可能,否则秦朝的名将们不会惨败一一于他。要知道章邯如今仍然坚守着废丘城,在韩信的围攻下屹立不倒。这样顽强的家伙当初却心甘情愿地降服于项羽,可见西楚霸王绝对不是那人为自己粉饰的一个名号而已。
当乌骓宝驹载着项羽持戟的身影,轻易撕开了汉军脆弱的盾阵后,愕然的樊哙从霸王脸上那一抹狡黠的笑容中才明白,是自己的小聪明输给了对方的勇略。
看似固若金汤的阵列一触即溃,失去保护的弓手,仓促应战的盾甲,措手不及的枪卒,纷纷沦为楚军的案上鱼肉,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便已身首异处。项羽正在不远处肆意屠戮汉军的士兵,但樊哙发现自己颤抖的双手连上前一战的勇气都已然丧失,本能地想要勒马后退。
血肉横飞间,霸王发现了正在苦苦纠结的樊哙,于是挑衅似得提起了旁边战马上被自己打成重伤的汉军副将,将他扔在地上。很快,一队飞马迅速地奔踏而过,狠狠踩中了这个可怜家伙,奄奄一息的副将活活疼死在沙土当中。
放在以往,此时樊哙肯定会暴怒地冲过去,与项羽一决雌雄。但今天,被疑惑与自责所加重的恐惧彻底击垮了他的心理,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汉军也和主将一样,无心恋战,只想尽快逃离失败……
当楚军出现在瑕丘城外时,每匹战马后面都拖着一两具汉军的尸骸。他们无所忌惮地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想要借此震慑留守的汉军,从而兵不血刃地取下城池。不过项羽的攻心之策似乎没有必要了,此时城墙上的士卒已经全部陷入了孟然的幻觉之中。
“不愧是西楚霸王!我还想里应外合帮他一把,没想到他居然彻底击溃了樊哙全部的兵马。”佩瑟打开城门后,便藏到一旁观望着。而孟然将陷入重围的汉军从幻觉中释放出来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走到同伴身边:“现在别太惊讶,打败了樊哙的六万兵马,这三万精骑还要面对五十万的诸侯军。到后面,项羽会做出更多值得我们感叹的事情。”
“嗯……对了,我们现在就把虞姬送到楚军营中么?”佩瑟充满敬仰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连忙向孟然询问。“是的,把虞姬带着身边不方便我们行动。虽然对项羽也是一样,但龙且应该快要到了,项羽可以把虞姬交给他来保护。怎么?你有些舍不得?”孟然的双眼变回竖瞳,目不转睛地看着吸血鬼,似乎在看穿对方心中所想。
“早点回到项羽身边,能让她更安心一些。”佩瑟没有否认狸猫的猜测,盯着乌骓宝驹上那伟岸身影的眼神从景仰转化为羡慕。“那尽快行动吧!项羽不会在瑕丘待太久,他这一战拼得就是兵贵神速。”狸猫的眸子又变为了妖媚的桃花,一边隐匿两人的身形,一边催促着同伴。
“你们去吧!就和她说我又要事在身,不能相送。”佩瑟没有挪步的打算,只是像一尊石像站在原地。“和她面对面你不敢,现在连送别也不敢。我都想和小白蛇一样叫你胆小鬼了。”孟然见他铁了心般的一动不动,便不多费口舌,立即向城外赶去。
一会功夫后,四匹骏马载着三女一男出现在瑕丘城外。“我们不便在军前暴露身份,只能送到这里了。虞美人,项王正在城中大营内等候。”在他们进入的哨兵视野之前,孟然勒马停下,和虞姬告别。
“嗯……”虞姬不舍地引马来到青雨汐和小白蛇身前,与她们一一拥抱:“雨汐姐,等天下太平,你们能恢复正常身份之后,一定要到彭城去找我啊!”“一言为定……”项王密探的谎言迟早会被戳穿,金乌也不知道到时候该以什么身份去见虞姬。尽管只有十几天的相处,而且大多在路上奔波,但并不影响一见如故的三人成为金兰姐妹。
“对!一言为定!”小白蛇用更加坚定地语气回复了虞姬的邀请,同时也在用自己的乐观安抚着忧虑苦恼的金乌:车到山前必有路,一个位列地仙,一个太阳之子,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唔,还有……”虞姬抿了抿嘴唇,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柄精巧通透的玉簪,“请把这转交给那位蓝眼睛的佩壮士,替我谢谢他的那日的救命之恩和这些天的悉心照顾和。”孟然和青雨汐不约而同地惊讶了片刻,随后相视一笑,由狸猫接过玉簪。
虞姬看见他们的反应,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不好意思地解释起来:“我一个无知妇人,不知道你们习武之人喜欢什么东西,身边也只有这些珠宝首饰而已。不过!这件玉簪可是当年秦孝公令巧匠用蓝田玉打造,据传受月老所佑,附有神力。将来佩壮士要是遇见了心仪的女孩,以此作为定情信物,肯定能讨得对方的欢心呢!”
“虞美人放心,佩壮士一定会十分中意你的礼物。”孟然忍住笑意,小心翼翼地收好玉簪,“项王大军随时可能开拔,还请虞美人不要再耽搁了。”
虞姬微微颔首,策马转身:“那……诸位保重了!”
“保重……”望着好姐妹的身影渐行渐远,青雨汐及时止住了伤感,没打破她不软弱不流泪的准则:“幸好佩瑟没有来,要是虞姬把这东西亲手送给他,那家伙非兴奋得露出原形不可。”
“是呀!胆小鬼的定力实在太差了,不知道他活了这么多年都在修炼些什么?”小白蛇接过金乌的话茬,眼珠子转向身边的狸猫:“话说我们接下来去哪?这么些天在马上可是颠死我了!”
“项羽下一步可能向胡陵至肖县一带进军,我们也赶去那里,看看有什么能暗中帮忙的吧!”墨仲离下马轻轻抚摸着坐骑的鬃毛,卸下缰绳与鞍座,对同样已经下马的两位姑娘说:“接下来我们可以用法术飞行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小白蛇开心地笑了起来,和其他人一起将这十几天来载着他们辛苦奔波的伙伴放归原野……
“城下何……”哨兵瞅了瞅来人,顿时高兴地把同伴们招呼到身边:“你们看下面骑马靠近的那个人,是不是项王的宠妃虞美人?”“是啊!是啊!哥几个立功得赏的机会来了!”
这几个士卒刚才一战时落在了队伍的后面,没有砍杀到人头战功,因此被打发来城门当起哨兵。现在见有机会邀功,急忙蹿下城墙。不等虞姬喊话,城门已然打开。哨兵们又仔细看了一眼,喜气洋洋地迎上前去:“虞美人,项王正在城中大营,请随我来!”
“多谢几位带路。”仍沉浸在离别中的虞姬显得有些受宠若惊,直到在项王的帐前,这位善感的美人才意识到自己将回到朝思暮想的归属身边。“虞姬!虞姬!”不等她下马进帐,项羽已经激动地冲了出来,见宠爱的佳人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紧紧地将她抱入怀中:“太好了!太好了!”
熟悉的怀抱让虞姬安心下来,静静享受着这份温暖。“太好了,太好了……”项羽似乎一时忘却了其他词汇,不断重复着简单的三个字。这霸气全无的憨傻模样和从前一样,把虞姬给逗乐了:“是的,项王。虞姬毫毛无损地回来了。”
意识到帐外的士兵都在看着自己,项羽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搂着虞姬进入帐内:“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几位项王的同乡义士,在汉军占据彭城之前将妾身救了出来。他们猜测项王会在瑕丘用兵,便一路将妾身护送至此,刚刚才在城外告别。”虞姬早猜到佩瑟一行并不是什么密探、特使,但她确信那几个人一定不会坑害自己。
“来人!快出城追上几位义士!算了……我亲自去!”项羽大步又往外走,在帐门口迎面撞开了一个斥候。“禀项王,龙且将军率部前来会和。”这个斥候眼睛还有些晕眩,但依然尽职地爬起身,指向身后的龙且。
“项王,末将有负重托,特意前来请罪。”龙且单膝还没来得及跪下,便被项羽拽了起来:“你来的正好,随我出城去向几位义士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