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重的铁蹄声踏碎了月深人静的夜,萧瑟黯淡的星空被通明的火把点亮,多年了无人烟的荒原迎来一群活力盎然的客人。数千汉军精骑穿过满地的破败和枯黄,深入到这片人间最危险的去处。无数孤魂野鬼潜伏在大路两旁暗中观察,等待着落单的家伙出现。
虽然夏侯婴对这地方越来越觉得头皮发麻,但是附近越来越多的打斗痕迹证明他没有找错,除非韩信去的就是阴间鬼道。一般来说,哪怕韩信真的偷马跑了,夏侯婴也不会这样兴师动众,毕竟汉军这段时间每天都有人偷跑。一匹马的价值,也远远比不上让身后的三千精锐好好休息一晚来得重要。
然而根据那两个巡岗兵的描述,这事很有可能和刺客细作有关,那么不管韩信是敌是友,他都要来弄个明白。是敌,必需除之;是友,不能不救。
前方不远出现了两个人形轮廓,眼尖的斥候认出是萧何和韩信,返身向夏侯婴禀告。而他们周围……就像是……一个被海啸扑灭的大火现场,刚刚经历带着泥石流的地震。无论打架还是打仗,夏侯婴有过大大小小数百场的经验,可他依然没有看懂,方才这里是什么样的战斗,才会留下这样痕迹。
“韩壮士,这里发生了什么?萧丞相,您怎么也在?”疑惑归疑惑,毕竟他是出来找人的。现在人在那,总不能放着不管,于是夏侯婴下马,带着两个火把走了过去。
韩信接过火把,一边烘烤身上湿透的衣物,一边把刚才和萧何合计好的说辞讲给夏侯婴听。在夏侯婴要来一张毛毯披到韩信身上时,萧何接过了话茬:“我在汉王府中听闻韩壮士盗马逃走的消息后,感到十分诧异。我深知这位贤才乃忠义志士,绝不会这么做,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快马出城来寻他,也就比滕公早到了一些。”见夏侯婴向他们身后探头寻找着什么,他又补充道:“我们的两匹马刚才都受了些惊吓,在这荒郊野岭的跑不见了。”
两人解释的缘由,似乎都很合理,但又经不起推敲,不过其中一人是萧何,也终归不会是敌人。就算真有隐瞒,也只是因为有些事现在不能告诉自己而已。夏侯婴便没有深究,牵来两匹战马给他们。
韩信跨上战马,依依不舍地回望了一眼,正想怀念一下今天自己失去的珍宝,只见夏侯婴递来一个熟悉的酒壶:“这是韩壮士的东西吧,我在路上发现的。也靠它,才能找到这里。”
珍宝就是珍宝,不得不服……
佩瑟一行人无功而返,没力气失望和懊恼,直接各自去养伤休息了。一整夜没有成果的激战,让所有人都身心俱疲,幸运的是没有人受重伤———佩瑟的剑伤回来时已经自行愈合;不息古木造成青雨汐大量的灵力损耗,但还没有伤及皮肉,只需调养调养;小白蛇被天敌弄得有些惊吓过度而已,实际上毕方从没追上过她。
佩瑟自高奋勇地守夜,直到第二天中午,墨仲离和孟然带着纸钱去补偿家被捣得一团乱的池塘怨灵们后,才回来替换他去休息。
几天下来,青雨汐完全恢复,孟然所担心的狐妖会趁虚而入也一直没有发生,他们便又谋划了几次对韩信的暗杀。可此时刘邦已经从神貘梦境中苏醒,并面见韩信,大举提拔他,使得韩信身边光站岗的侍卫就比以前多了不少。萧何更是将毕方隐匿身形,日夜守在韩信身边,因此佩瑟等人的计划最后几乎都以夭折告终。
到了汉中也有五个月了,几乎一事无成,众人脸上的神情一天比一天凝重,连小白蛇都不再吵闹着要吃的了。不过墨仲离或青雨汐每次出去时,都会带一些零嘴回来,默默地放在她手边。
今天小白蛇正在翻看不知从哪个老神仙那里借来的古籍,想要查出些关于真龙仙体的明细。而墨仲离刚刚结束对韩信的盯梢,被孟然换了回来。他走进两个姑娘住的那间房,把手里一包枣子放在桌上,正好奇小白蛇看的书是什么,忽然感觉窗外有些异动,连忙打开窗户。只见一个麻雀影子飞落下来,站在窗台边。
没错,的确只有影子,一个站立的影子。青雨汐在外面练完拳,盘算着鸦天狗要回来了,便也回到屋中,正好撞见这一幕:“仲离,这是什么?”小白蛇听到这话,抬头向窗边望去。
墨仲离伸出一只手,让麻雀跳到掌心。另一只手从怀中抽出一绢青色的丝布,将麻雀反手按在丝布上,墨色的影子扩散开来,形成鲜亮的墨迹。“小白蛇,阿青,你们先去佩瑟那里,把这封信给他看。我去叫孟然回来。”
墨仲离看看完丝布上的内容后,就转交给了青雨汐,自己直接从窗户匆匆离开。剩下两人知道有大事发生,立即跑向佩瑟的房间……
“所以说范增要我们放弃刺杀韩信,立即赶回去见他?”孟然跟着墨仲离心急火燎地赶回来后,看见这封信的第一反映是将信将疑。
“这封千里飞书是我临行前专门留给梨大,让他用来与我们紧急联络的。除了他,任何人都用不了。以他的性格,既然敢这么写,肯定是范增真的找过他,也确实说过这些。”墨仲离说明完,便看向佩瑟。最了解三鼠妖的他也相信梨大:“如果信真是梨大写的,那么内容绝对不会有假。”
“那我们就回去呗,反正现在也拿韩信没办法。回去总比继续干耗着强。”小白蛇把一个枣子扔到嘴中,吧唧几下,连核一起吃了下去。
“回去当然没问题,但是我担心范增不是有事找我们,而是对我们失去了耐心。”证明了信的真实,依旧不能令孟然安心,多智蒙上一层阴霾便是多疑。
“我们不回去又能怎么样?”小白蛇把最后一颗枣子咽下肚,伸了一懒腰,“范增安排的内应曹无伤不是死了么?我们尽量把责任推给他不就行了么?反正是个臭尸妖。”
“我也觉得应该回去。我们现在是在为范增做事,不管好坏,还是要先按他说的去做。”两个女孩先后给出自己的回答,墨仲离也赞成青雨汐的看法:“我们来汉中是范增的要求,现在他要求我们走,我们也没理由留在这。”
孟然在桌上敲了敲手指,舒缓了一下压力:“抱歉,我太多疑了。现在的确应该回去。”“既然这样,大家收拾一下准备走吧!”佩瑟知道现在自己要做的不仅仅是照本宣科地做个总结,他叫住了低落了数个月的狸猫:“孟兄,没能刺杀韩信不是你一个人的原因,我们大家都有责任。”
“没事,我这是受‘三思自省镜’影响而已,那些仙家玩意总是很让人头痛。”狸猫勉强想挤出一个让佩瑟安心得笑容,却让自己美轮美奂的面庞第一次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一行人并没有太多的流连和不舍,匆匆告别了对他们来说沉闷且煎熬的汉中城。刚出城门不久,从窒息中解放出来的众人看见了两个并不陌生的人影。
一红一白,两位国色美人正在前面等着,青雨汐拦住了众人,自己独自上前,极不友善地喊道:“又是你们两个白骨精!趁我发火之前快滚!”
“金乌主祭息怒,我们姐妹今天是受人所托,有书信交于那边的鸦天狗公子。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我们是并无过节的送信人。”今天与那日不同,红衣美人一直低头沉默,由白衣美女说话。她的声音婉若清风,徐如溪水,字语间温柔可人,就像一曲平缓的古筝,悦耳静心。
“给我就行了。”青雨汐的怒气似乎也被平息了不少,语气不再那么冲动和暴躁。
两女对视一眼,把信交到青雨汐手中,如两位仙女般展臂高飞。
“明明是穿人皮囊的白骨精,弄得这么清新脱俗,恶心。”青羽汐望着她们在空中飞舞撩动的衣袖和裙摆,鄙夷地嘀咕了一声,转身走回墨仲离跟前,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人家给你的信。”
墨仲离想说点什么,但还是觉得闭嘴比较好,于是沉默地接过书信,当着大家和青羽汐的面,拆开来看:“是狐妖。”信的开头语气相当友好,墨仲离却感到了一股阴寒的敌意,“她说自己只需要一粒长生药来度过百日天雷,只要我同意分出一部分药引,她也愿意将多余的长生药归回,大家各得其所。”
“什么各得其所,我看就是个陷阱,说不定还会让那两个白骨精把你的血气和道行吸光。”青羽汐拿过信,正要烧掉,见孟然伸手,有些不耐烦地递给了他。
“狐妖确实没打算和墨仲离各取所需,或者说她根本不指望仲离会傻到同意。”孟然扫过信上的每一字后,又交还给青羽汐,让她如愿以偿地将其燃尽泄愤。
“我们离开汉中之际,狐妖才派人来提出这个要求,而且根本没有注明交换得时间和地点,甚至连怎么和她联络都没告诉我们。所以这封信的真意不是说明她想和谈,而是为了说明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可以算是她对我们的一种警告吧!一种心虚的警告。”孟然看着青羽汐手中的灰烬随风而散,没入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