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白蛇猛然醒来时正好抬头撞到一棵粗壮结实的大树上，虽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但她依然条件反射似的尖叫了一声，眼中的晶莹随即闪耀起来，泪水呼之欲出。
她本能地想要去揉一揉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肿包，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来自手臂的知觉，“唉！怎么回事，我的手呢！”她连忙低头望向自己身体，所见的不再是娇小玲珑的孩童之躯，而是一条修长的蛇身。
雪白晶亮的鳞片犹如上等的水晶碧玉，在月光的衬托下尽显光鲜绮丽。“我的……真身！本地仙终于恢复真身啦！哈哈！笨乌鸦和胆小鬼！你们快看啊！”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大一会儿，就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响亮而带着些酒气的声音：“妖孽休要挡路，看剑！”
小白蛇这时才发现墨仲离和佩瑟并不在身边，而在不远处，刘邦几步晃荡，正醉熏熏地拔剑砍来。小白蛇想要闪开，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依旧任性地盘踞在原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砍为数段……
当她再度睁开双眼，天已大亮。之前显得低矮的树木现在在她眼中变得异常的高大，看来自己又变回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原来是梦，真是白高兴一场。哼！可恶的刘邦！我迟早要把他大卸八块！”小白蛇用力踢飞了脚边的一块石子，心中还是怒气难消，便抬手作法，想要打烂面前这棵让人很不顺眼的参天梧桐。
“风起！咦？断金！咦？乱土！怎么都没用啊！”气呼呼的小女孩连施了几个法术，可没有一个起了效果。她不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然后用尽这个娇小身躯全部的力气踹了梧桐树一脚，顺势靠在树边坐了下来，嘴中愤愤地嘀咕着：“真是的，干啥都不顺，气死我了。话说他们两个跑哪里去了？庄老怎么不见了？我睡着的地方不是一片竹林么？没有看见有这么高的梧桐树啊！”
小白蛇水灵的眼珠转了一圈，抿了抿嘴唇自顾自地点点头，决定飞到空中寻找之前的遇见庄子的地方。小丫头灵敏地窜起身来，踏出几大步向前一跃，不料非但没有如预想中的腾空而起，反而摔了一嘴泥。
“呸！呸！我一点法力都没有了么！不会吧！”她挣扎了几下从地上爬坐了起来，还想试一试其他法术，腹中却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
“不对呀！我怎么会感觉肚子饿呢？我现在可是个亡魂啊！”虽然有些莫名，但小白蛇还是向腹中的悲鸣屈服了。她向树林中走向，打算寻一些果物暂且充饥，然后再去找墨仲离。
“咦，我对南华山有这么熟么？”小白蛇走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对这里错综复杂的道路了诺执掌，仿佛心中有一张清晰详尽的地图在指引着自己。
“确实好熟悉啊……感觉……就像家一样……之前在漫山遍野寻找庄老的时候，没觉得南华山和芒砀山有这么相像啊……不对，这里就是芒砀山！”小白蛇停下脚步，扫视着周围，发现了更多熟悉的事物。
这只清脆啼鸣的杜鹃她认识，这只上蹿下跳的松鼠她认识，这只和自己四目相对的兔子她也认识，这个没有五官的妖怪她……“诶！”小丫头瞪大眼睛望着不远处一个脸上没有任何器官的家伙。因修炼走火入魔而失去相貌的无面鬼小白蛇见过不少，但在她的记忆中芒砀山附近从来没有这种妖怪。
“你是哪来的野妖？没有本大人的允许就敢擅自闯入芒砀山！”小白蛇拍了一下身上的泥土，双手叉腰大声质问起对方，看来她已经在稀里糊涂中接受了这里是芒砀山的事实。
那个无面鬼大笑了几声，拄着拐杖向前走来。他并没有嘴巴，也不知道这怪异的笑声是从哪传出来的。走到小女孩跟前时，那张像白纸一样光秃秃的面部又发出了声音：“贵仙就是远近闻名的白蛇大人是么？”小白蛇不屑地仰头哼了一声，那人也就当做是回答了，追问道：“你想向刘邦报仇么？”
小白蛇动摇了片刻，还是没有正眼看他，保持着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无面鬼笑了两声，阴沉而沙哑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可以帮助你报仇噢！只要你给够了酬劳。”听到这话，小白蛇终于装不住高傲的模样了，转过头来激动地问道：“真的么！你说的是实话？放心！只要能帮上我，我什么酬劳都愿意给你。分你半座芒砀山都没问题！”突然她一下羞红了脸，低着头双手捂着胸前，补充了一句：“当然了，以身相许不行！”
“我对毫无魅力的小孩子不敢兴趣。”无面鬼的话让小白蛇既庆幸又生气，她双手甩开，故意挺起了尚未发育的胸脯，不知在炫耀着什么。无面鬼没有“看”她，一边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拐杖一边开出了条件：“你看我的右脚已经完全不行了，不如把你右脚的精魂注入到我身上，让这只右腿重获生机。不知这个条件如何啊！”
小白蛇转溜了一下眼珠，暗自琢磨了起来：瘸了右脚虽然对自己的真身没有太大影响，但是今后在众仙友相聚或是在凡人面前显灵时，一个花容月貌的娉婷仙女走路却一瘸一拐的，也太失体统和面子了！经过这番“认真”的权衡，她摆出一副毫无兴致的样子反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有本事能帮上我呢！”无面鬼没有直接回答，扔下拐杖双手合十，接着凝神定气，朝小白蛇站的地方用力一指。
只见小白蛇周身突然雾气大作，将她娇小的身形完全掩盖在其中。待雾气消散之时，那粗麻短襦的纯朴小姑娘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轻纱罗衫、身姿曼妙的香艳美人。
小白蛇看着自己一直所期盼的凹凸有致的身材，以及这身鲜艳华丽的衣裳，开心得来回连转了几圈，甚至差点撞倒无面鬼，这才意识到自己要收敛一些。她压住兴奋的情绪，故作不满地质问道：“这种障眼法谁不会呀！怎么能帮我报仇呢！”
“请看！”说着无面鬼伸出右手，地上的拐杖自行浮空，回到了他手中。随后他用拐杖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圆中瞬间生出一个清澈的水潭。小白蛇探头一照，摸着自己的脸颊惊叹：“这不是刘邦的发妻吕雉么？你把我变成她的模样了！”
无面鬼沙哑的声音不像之前那么低沉了，显然是有些得意：“这可不是一般的障眼法。我连你的妖气都完全覆盖住了，再加上足以以假乱真的伪装，保证让你能顺利地接近刘邦，想要报仇也是轻而易举了。”
无面鬼说的没错，从变身的那一刻起，小白蛇就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上那股亡魂的阴气了，对方的法术显然比起自己的障眼法要高明得多。但是小姑娘咬了咬嘴唇，似乎还有最后一个疑虑：“你确实有本领能帮到我。可我一离开芒砀山，就会很快感到乏力。而这里离刘邦所在的地方还有不少路程，我一个人7可过不去！”
“这也不是问题。”无面鬼把拐杖横在胸前又作一法，眨眼间两人出现在了一处军营外，而营中大帐的帅旗正是属于刘邦。
“怎么样，只要阁下答应我的条件，马上就可以进去报仇了！”无面鬼放下拐杖，空无一物的脸庞“望”着小白蛇，尽管他脸上没有眼睛，依旧可以看出十足的期待。仇敌近在咫尺，小白蛇报仇心切，拔腿就往营中冲：“谢谢你了！等我报了仇一定会报答你的！”对方也没有急着拦住她，只是声音平缓有力地要挟道：“不行。你现在就要付好报酬，不然我就解除法术！”
小白蛇不得不回过身，走回他面前，狠狠一咬牙，闭眼喊道：“来嘛！我答应你了！”对方“看”起来很开心地点了一下头，用拐杖抵住小白蛇膝盖开始吸收精魂。小白蛇觉得自己的膝盖传来一阵阵的疲软乏力，就像正在融化一般。待作法完成，小女孩连站稳都很难做到。
无面鬼倒是很满意地跺了跺自己的右脚，接着对小白蛇交待：“为了不影响你报仇，我特意在你右脚留下了一些魂力，会在一个时辰以后随变身的法术一统被收回。”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药粉，“现在正是午饭之时，机会难得。这包毒遇酒即溶，无色无味，杀人于瞬息之间。也算我帮人帮到底，白送给你了！”
小白蛇适应了乏力的右脚后，接过毒药，朝无面鬼鞠了一躬，匆匆向营中跑去。途中遇到张良、樊哙等人，也没有任何露陷。但她还是不敢多耽误，直接找到刘邦的营帐，从伙夫手中强行接过酒菜端了进去。“夫君辛苦，快来吃饭吧！”这个丫头努力摆出自己酝酿已久的成熟媚笑，倒是有些成效。
信以为真的刘邦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夹起菜放入口中。小白蛇嘴角一扬，冷笑了一下，为他倒满一杯酒：“夫君，此乃上等佳酿，请品尝。”“好！好！”刘邦同样没有丝毫怀疑，端起酒杯就作势要一干而尽。
小白蛇兴奋得浑身颤抖不已，眼看毒酒就要进入刘邦的喉咙，耳边传来了真吕雉的怒喊：“休要害我夫君！”……
功亏一篑的亡魂在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个瞬间，看见了吐到地上的一滩毒酒以及刺入自己心窝的长剑，虽然没有任何疼痛感，小白蛇还是直接晕了过去。当再次醒来时，自己靠在芒砀山的那棵树下，而脚边多了一个圆形的水潭，无面鬼则在不远处。
她想起身过去，可右脚已完全麻木，没有任何知觉。水潭中映出的自己也恢复了小女孩的样子，于是愤怒喊道：“骗子！混蛋！把右脚还给我！”无面鬼见小姑娘这么有精神地醒了过来，走近回答道：“我可没有骗你，我只是答应帮你，至于能不能成功要取决于你自己啊！不过，事没有办成我也良心有愧，这样，我可以再帮你一次，不过你要另付报酬。”
“闭嘴！妖孽！恶鬼！我不会信你的！”小白蛇扶着树勉强站了起来，朝对方破口大骂。无面鬼没有计较这些，继续开出自己的条件：“我可以让你恢复一段时间的法力哦！这样就算瘸着脚也能报仇吧！”
小女孩的骂声嘎然而止，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无面鬼点点头，从手中变出之前的拐杖，又朝小白蛇一指。瘸着腿的女孩立即感受到了一股真气上涌，大喊作法：“风起！”只见她手中飞出数道风刃，干净利落地将旁边几棵大树切成了两段。
“哈哈！真的！好！我答应你！快带我去刘邦的大营！”小白蛇现在心中只想着报仇，不仅是真身被毁的怨恨，还有刚才被一剑穿心的愤怒。
顷刻间两人又回到军营外，小白蛇急不可耐地浮到了空中。她找到刘邦的身影后，立刻就飞了过去，怒气冲冲地高喊：“这次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看招！风起！”几道锐利的风刃如脱缰之马直奔毫无防备的刘邦，只需眨眼功夫，便可以将其分为肉块！
然而事又与愿违，樊哙及时地护卫在了刘邦身边：“主公放心，有末将在此！”刘邦一脸茫然望向半空，小白蛇则怒不可遏地继续施术：“乱土！”
大地开始剧烈地抖动，主从二人身边瞬间坍塌出了大量缝隙，从中钻出无数藤蔓扑向两人，周围尘土飞扬，陷入一片混乱。小白蛇视线虽然受阻，但她确信区区凡人武夫绝对对抗不了自己的仙法，此时刘邦的身上肯定已经是千疮百孔。可尘埃落定，樊哙的脚边散落着无数被砍断的藤蔓，而他的宝剑正在自己飞来！
“破……”金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小白蛇的心脏又一次被洞穿了……她第三次醒来，果然在熟悉的林地，于是朝无面鬼喊道：“你有没有……”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她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喉咙：“我的嗓子怎么了？”无面鬼走了过来，回答的声音是如此悦耳：“你不记得了么？上次我的报酬是和你交换嗓音啊！”
小白蛇猛得拍了几下脑袋，依稀记得自己确实回答了“好”，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她焦急地问道：“你能不能强化我的法力？”无面鬼点点头，新得的嗓音相当清脆，让他很乐意多说话：“当然可以了！不过代价就要多一些了，我要拿走你面容！”
小白蛇没有多考虑，拉住他的袖子说道：“成交，带我去军营。”又是弹指一瞬了目的地。这回她直接杀入了大营，顺利地打败了樊哙，正要好好收拾刘邦，面前却出现了一个背着巨大铜锤的身影……小白蛇再次醒来时已经看不见周围的景象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部，果然什么都没有了。身边的无面鬼嘲弄般地说道：“你总是失败，这可要我怎么帮你呢？唉，要不我亲自替你把刘邦捉来？”
“好！好！”没有面容的小女孩不停地点头，她付出了这么大代价，要是连仇都没报上，那可得不偿失了。
“行！不过我看你也没有什么可以给我了。这样吧！你去把墨仲离和佩瑟带过来，用他们俩的命换刘邦的命。反正你跟着他们，也只是为了能找刘邦报仇，我帮你报仇的话，他们对你来说也没有价值了。”无面鬼的声音相当奸邪，让小白蛇有些厌恶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嗓音。
这一次，她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随后喊道：“我白蛇大人可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地仙，绝不会因为自己报仇而去坑害别人的性命！你不要小瞧我了！报仇是我自己的事，要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随便你挑，要我害无辜人的性命，绝无可能！”
话音刚落，小白蛇便觉得一阵诡异而又祥和笑声不断在自己脑中回响，直至晕睡过去……
小白蛇睁开眼，葱郁养目的竹叶在身旁随风而动。她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五官还在，暗暗欣喜一笑。
机灵的小丫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环顾四周，已经看不见无面鬼的身影，只有对着自己微笑的佩瑟和默然颔首的庄周，以及仍然处于昏睡中的墨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