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枪击②(1 / 1)

短暂的枪声以后,我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朝楼下滚了下去。子弹打在了拐弯的扶手上冒出了火花。我倒在了楼下的天井里,感到浑身酸痛,双腿到处都是伤,膝盖和裤腿全部被蹭破了,伤痕一道一道地填充着空白的皮肤,伤口的疼痛强烈地刺激着神经,让我完全站立不稳,扶着墙弯曲膝盖而疼痛地闷哼了出来。

脑袋上方的走路声还没有停止,他一边走着,一边举起枪朝着我的方位射击。我没有时间慢慢地走路,就在他疯狂连续的点射之下,我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下去。正当我想要拐弯继续朝下逃跑的时候,我的面前就如爆竹一般被火星和激烈的轰鸣声掩盖了。

子弹正在越来越精准地朝我的方位逼近,没有办法逃脱,也没有办法后退,我在极短的时间内观察着周围可以躲藏的环境。

对了,露台。左手边有一个可以暂时躲避的露台,我咬了咬牙,握紧了双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天井侧面的露台上。这个露台和刚才柳胜河用来打楼顶那人的方位相同,可以看到外面,也有一整面的墙体可以暂时掩盖住我的行踪。

背后的枪声没有停,正当我躲到了露台之后,那人的声音不偏不倚地响了起来。

“哼!跟我斗?你们还嫩着呢。”

这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可能因为吸烟过多,声带显得异常嘶哑。他的口气听起来对付我们十拿九稳,我现在心跳得非常厉害,觉得自己完全不能与他抗衡,拿枪的手不断地哆嗦着。浑身的剧痛与从脑门不断渗下来的血迹让我无法好好地集中精神来进行致命的一击。

脚步声近了,但是对方却没有继续开枪,他知道我在这里,或许是他的子弹用完了,正在换弹匣,可以听到轻微的“咔嚓”声。我没有别的办法,这种时候不能凭奇迹唤来柳胜河,因此咬紧了牙关,伸手朝着背后就猛地开枪。

脚步声停了,那个人发出了“倏”地一声躲避的声响。打中了吗?我不敢确定。我刚才没有将身子探出去,只是凭感觉的射击,完全没有把握能够打中他。楼道里因此而沉寂下来,我大着胆子探身去处观望,忽然就见到不远处有一个影子一动,接着巨响声就传了过来。

我整个人有如触电一般地缩了回来,就听到“哗啦”一声,肩膀边上的墙体已经被子弹打出了缺口。碎石被打了下来,露出了一小段防火的石棉网和钢筋。

我大口地喘着气,这个时候毫不犹豫地伸手又是一枪,楼道里面虽然狭窄,却传来了子弹的回音。对方根本没有被打中的迹象,如果就这样被打中了,那他还算什么一等一的杀手呢?

我感到了一丝危机逼近的不安感。没有听到脚步声,难道真的被我打中了?就在停顿的下一秒钟,我发现身边闪出了一个黑影。是那个男人,我在惊恐之中手举起来的速度比任何时候都要迅速,手中的Glock18在同时举过头顶的时候就按下了扳机。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内,这个男人却丝毫没有现出慌乱的表情,只是用鄙夷而轻蔑的眼神看着我,闪电般地朝我扑了过来。

“啪——”地一声穿透楼道的枪声响了起来。装了消音器的Glock18不知为何在这种寂静的氛围之中发出了摄人魂魄的声音。

面前的男人朝我压了过来,我的手枪不知道朝什么方向发射了子弹,完全向着与这个男人相差很远的地方偏射了出去。另一端屋顶的钢筋水泥管发出了“铛”地一声回响,接着子弹便如珍珠一般叮叮当当地弹跳着滚落下来。

男人用力地踢到了我手腕,我的手枪脱手飞出了老远,接着他将我撞到了地上,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衣领。就在我的脑袋在重重地撞到地面而疼得几欲干呕的同时,男人的重拳就朝我的面门挥了过来。他似乎在放声大笑,为了手到擒来的任务,也为了走投无路的我。

我脑袋发出了“嗡”地一声响,他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的脸上,让我忍不住地吐出了一口牙血。我整个人因为剧痛和麻木而神情恍惚起来。他没有用枪指着我,而是用一如既往嘶哑的喉咙对我说道:“凌萧是你爸爸?对嘛?”

是,那又怎样?我现在面部完全抽筋了,说不上话来,只能不停地咳嗽着,企图将呛入肺里的血都咳出来。他望着我的表情忽然就沉下了脸来,用力地扯住了我的脸颊,说道:“怎么看怎么像。你知道你爹这个畜牲,惹出了多少事情吗?”

他望着我,整张脸似乎要喷出火来,我这个时候却没有心情去多想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偷眼望着他另一只手握着的枪。我还有机会!就在他想要继续说话的下一秒钟,我捏紧了拳头,朝着他那只拿着枪的手打了过去。他似乎早就有所防备,抽手的速度比我伸手的速度还要快,就在一瞬间高高地举起枪来又想落下,朝我的面门扣下扳机。

我这个时候连命都顾不上了,就奋力地甩头去顶他的下颚,同时用手去隔开他的手臂。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我的撞击,下颚受到了一股大力,重心不稳地就朝后倒了下去。耳边响起了“砰”地一声响。

他这一枪打歪了,我身上的重力终于消失了,连忙忍着痛发疯般地爬了起来,去不远处捡我自己的枪支。

我刚一站起来,身后就有一只大手就过来横着朝地面一扫。我没有防到他这一手,脚踝被他抓住,猛力一扯,整个人就结结实实地摔倒在了地上。我想站起来,脚部一点地就是一阵钻心般的疼痛,又立马摔倒了。我感觉踝关节已经被他拉脱了,差一些就疼得掉下了眼泪,这时候就发现这个男人又欺了上来,拿起了他的手枪,将枪口对准了我的太阳穴准备射击。

“还想反抗?”他用鼻子哼出了声音,不屑地说着。他用脚掌踩住了我的背部,整个人站在背光的环境里,看不出一丝一毫怜悯的成分。他们是冷血动物,就算是在丧尸横行的时候,也不忘了屠杀生存者,不忘了复仇。我整个人有如坠入了冰窟,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毫无情感可言的冷冽而黑暗的枪口,露出了抵死抗拒的恶狠狠的眼神。

“你父亲如果有你这种敢拼的硬骨头的话,说不定对我们来说就省事得多。”他用嗤笑的眼神望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这可能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有可能只是在缓解执行任务的压力。如果这是在我临终前送给我的评价的话,我想我并不太喜欢这种听上去像是我不如我父亲那样聪明的评价。

“不用客气……我就算了死了,也会去问候你的祖宗八代……”我似乎在喃喃自语,似乎是在恶意地向他挑衅。我这个时候声音细如蚊蝇,不知道他是否能够听到我这句恶毒的临终遗言。

“他妈的畜牲!”

他的话音未落,我就听到了一声十足的枪响,就在他面露凶光的一瞬间,他似乎同时开枪了。子弹将会穿透我的太阳穴,旋转着注入我的大脑。我会因为短暂的疼痛而陷入永久的长眠,我因此而本能地闭上了眼。我不想死,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活下去,正常地衰老,最后安详地死去。我不想就在这样的鬼地方被暗杀者杀死。恐惧和精神压力几乎将我逼向了死亡的边缘,我浑身泛起了一阵濒死的绝望体验。

但是在子弹射出的下一秒钟,我却没有感到疼痛,我惊诧地睁开了眼。男人就在逆着光的窗前如积木一般倒了下去。他没有阖眼,没有喊叫,直到倒在了地上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胸口正在淌血,子弹不偏不倚地穿过了他的心脏打在了他背后的墙面上,发出了瘆人的声响。他颓丧地躺倒在了水泥地上,四肢扭曲着,无声无息地就这样死了。

我惊地说不出话来,我的大脑发出了爆鸣般的声响,眼前的景物如霓虹灯一般闪现出光怪陆离的颜色。我的直觉能让我猜到这一枪是谁开的,我用力地将头扭向楼梯的方向,用手支撑着身体爬起来,企图看清这一切的事实。

是柳胜河吗?我看不清面前的人影。我的瞳孔在早一些时候已经失去了焦点,从脑门上流下来的鲜血把我的半边脸都遮住了,凝固的血块让我无法睁大眼看清面前的一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更为宽大高耸的肩膀。他穿着简洁的深色工作服,手中拿着枪,虽然体格看上去像成年人,不过并没有给人压迫之感。我感觉不是柳胜河,他只比我高半个头,面前这个体格明显更像是我的父亲。当他靠近我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化工厂的原料混合出来的气味,我整个人因为这种熟悉的味道而差一些失了神。

我感觉内心有什么涌了出来,用双手极力地擦了擦眼角,想要看清面前的人。我全身震颤着,在对方还没有完全扶起我的时候便伸出了双手。我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表达出我内心的千言万语,说出口的话连自己也觉得苍白而无力。

“你来……救我了吗……”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我这个傻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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