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强闯？”寒怀疑地问。
“不是…我只是想毁了这里。”沐灵枫转头看着容器内的10号，淡淡地说着。
沐灵枫是想要毁掉这里，毁掉这曾经害死过无数和他一样的少年的地方。那一天黑衣少年在面对沐灵枫说出的一番话，沐灵枫现在还记得。
黑衣少年说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只是被禁锢的牢笼不同而已。
禁锢黑衣少年的是必须依靠药物才能活着的身体，而禁锢沐灵枫的，是一些执念和牵绊。
有时候人之间的关系真的是非常复杂的，让人害怕分离，却不后悔相遇。
可沐灵枫做不到那样坦然，那样轻松地放开心里的一切，如果现在要沐灵枫和容器里的10号互换位置的话，沐灵枫反倒觉得10号是幸运的。
至少他没有醒过来，没有了解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心里不会带着伤悲。
就那样永远地待在容器内，想想有一天死亡，也只是容器中冒出的一些气泡那么平静。
那极其平淡而又短暂的一生，虽然不美好，但至少不伤悲。
可是沐灵枫突然觉得那容器是残酷的，它禁锢了一个生命不是么？禁锢着不让那个将要死去的少年，回到一切黑暗出现的地方。
沐灵枫走到了那容器旁，拿起容器仓前放着的文件。
上面一排排的红色字迹上写着，实验体一切正常，但还未苏醒。而且是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沐灵枫抬头看着那少年的脸，想着原本自己应该是和这少年一样，全身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
可是沐灵枫认为自己就从来没有活过，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武器而且。
而武器是冰冷的，锋利而没有感情的。
沐灵枫隔着玻璃和那少年面对面，感觉就像是一个冰冷的特工，在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样。
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沐灵枫终于是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有着和常人不一样的体能，甚至是连可以提升的极限都仿佛是无限的一样。
因为他是武器，一件战斗的武器，一个名为幻神计划中实现的武器。
沐灵枫很幸运，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逃出了这里。
可是现在这里的少年，也许离开这个容器仓，他就会死亡。可是沐灵枫在毁掉这里的时候，少年又不可能不会被波及到。
沐灵枫想要救出面前的少年，说不出什么原因，只不过是同病相怜而已。
他们都是一样的怪物，只不过沐灵枫是孤独的那一只，永远都只能在远处遥望。
就像是营地里的篝火旁，永远都没有沐灵枫的身影，因为他会在黑暗的某个角落里，平静地看着火堆。
沐灵枫想着要给这个少年一个机会，也许当时就是谁给了他应该机会，才让沐灵枫逃出这里的。
只不过是给予而已，不过沐灵枫是要面对此刻地下实验室内徘徊的怪物，带着少年是一个累赘，而且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打开那个容器仓。
“他还能活下来么？”沐灵枫一直站在容器仓前，突然开口问。
“这个要问你自己了，你想不想让他活着？”寒回答着。
“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死，不应该就这样死在这里。”沐灵枫接着说。
沐灵枫认为没有人可以替容器中的少年选择，谁都没有那个权力，少年自己的命运，应该是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才是。
如果此刻面前站着的是之前的沐灵枫，那沐灵枫是不会去管这些的，他会沉默着离开，不带一丝迟疑。
可是沐灵枫变了，他已经不在是那个只会在夜里拿着匕首执行任务的特工了，不在是那个以为匕首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小孩子了。
“少年，你确定自己能够救他么？还是害他。”寒突然问。
“我觉得那都是不重要的，只要命运的控制权在他的手上，对于现在来说就是一件好事了。像这样待在容器中的模样，真的是很难说是以死的意识死了，还是活着的身体活着。”沐灵枫淡淡地说着，话语中透露着一股淡淡的苍凉感。
沐灵枫想给少年这样的一个机会，就像当时，不知道是谁给沐灵枫的机会一样。那个沐灵枫甚至是都不知道名字的人。
在沐灵枫破碎的记忆中，眼神朦胧的他是在一张拘束椅上慢慢睁开眼睛的，当时在沐灵枫面前的人影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解开了沐灵枫身上的扣子，并对他说：
“好好活下去，在不是这里的其它地方…”
沐灵枫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记忆，之后的自己，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红。
当时沐灵枫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形边，红色的戎装出现。
当时他很惊恐，也很疯狂。因为那人影在沐灵枫的手上打进了一针红色的试剂，之后沐灵枫就撕开了身上的拘束衣，狂暴地从实验室内冲了出去。
没有人能够挡住当时已经是失控的沐灵枫，那些研究人员很清楚，沐灵枫身上的能力是什么。
那是他们最重要的研究对象，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没有人会去在意角落里悄悄离开的人影，他们都在忙于应对沐灵枫的突然失控。
沐灵枫还记得，当时的自己，用着沾满血红色的利爪，撕开了一个又一个研究人员的胸膛。那些手无寸铁的研究人员，在变成怪物的沐灵枫面前，都是脆弱的靶子。
沐灵枫突然想到了工程屋上的那些孔洞，还有内部巨大的撕裂的痕迹。那其实都是他造成的，那暂时变成怪物的沐灵枫。
沐灵枫对于之后的事情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是躺在了某滩积水中，醒来的时候，面前的就只是浑身破烂的拾荒老人。
记忆终于是显现得差不多了，沐灵枫也知道自己之前的确切模样。
幕风了现在想知道，当时给自己一个机会的人，到底是谁。如果还有可能的话，沐灵枫想着自己如果在复仇的道路中侥幸活下来的话，一定要去寻找他。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的奇怪，对于那个改变自己轨迹的人有着莫名奇妙的关注，沐灵枫也是一样的。
可是，那些都是沐灵枫能活下来之后的事情了，要找到那家伙肯定是不容易的。
“寒，你知道，当时我是怎么从这里逃出去的么？”沐灵枫轻声问着，他想着寒也许是会知道一些的。
“我不知道…你出去的时候，也许我还未醒来。”寒淡淡地说。
每件魔具都有存在灵魂的可能，而其中的苏醒过程却是非常不容易的。也不是每件魔具，都有苏醒的机会。
“你还未醒来？”沐灵枫有些疑惑。
“魔具和残魂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受到过很严重的伤，差点死掉，到现在还一直都在恢复着。那留下的伤口都密密麻麻的。为此我沉睡了一段时间，用来恢复伤口。”其实寒没有说全，要不是因为他的伤势，寒也不会被抓到这里，被当做是实验对象关在了塔内。
如果不是寒的意外，这里的一切也许就不会出现。原本改造怪物的地下实验基地，是建立在塔出现之后的，原本是没有这座基地的。
沐灵枫听到寒说自己也不知道那人影是谁，心里有些遗憾：“那真是可惜了。”
“怎么了？你想做什么？”寒继续问。
“我想做一个决定，当时和他一样的决定。”沐灵枫认真地说着，眼神在面前的容器仓上看着。“寒，你知道这东西怎么打开么？”
“知道一些。”
“那帮我打开它吧。”沐灵枫不想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被这样折磨着。
他们都说生不如死是最可怕的事情了，但是沐灵枫觉得那绝对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并且还在无畏地挣扎。
像容器中的少年一样，他甚至都没有睁开过眼睛，说过一句话。
沐灵枫想着当时也是这样，那个人影看着在拘束衣中的自己，心情复杂的吧。也许他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渴望在注定好了的命运中挣扎。
“少年，你想好了么？他可能会死的。”寒轻声问着。
“继续留在这里的话，他就已经是死了。”沐灵枫看着少年淡淡地说。
一个被困在容器内的实验标本，除了缓慢的新陈代谢还在继续之外，冰冷得像是尸体。那样的是一个完整的人么？
“你也许会见到不一样的东西，现在最好是拉下斗篷。”寒提醒了一句。
那意味着他要开始了。
沐灵枫听从了寒的话，将斗篷拉下，这样从正面上就只能看到他一半的脸了。
之后沐灵枫瞳孔里的淡蓝色光芒闪过，寒就暂时用着沐灵枫的身体。
对于这种状态来说，红衣人是看仔细了那一刻沐灵枫身上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为什么寒会这么轻松地占据沐灵枫的身体，他也同样试着占据过沐灵枫，但是那过程是非常艰难的。
就像是在雪地里迎面顶着暴风雪前进，每一步都带起了非常厚重的雪水。
那是沐灵枫的身体在本能地排斥红衣人，那是一种自然的反应。
可是从寒说话的语气来看，他是一点都没有遭到沐灵枫身体的排斥，就那样轻描淡写地控制了沐灵枫。
“你这家伙是什么来历…”红衣人忍不住问，从一开始寒说着自己受过重伤的时候，红衣人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只要知道，我是比你要懂面前这套东西的家伙就是了。”寒冷冷地对红衣人说。
确实，寒在风暴小队中的时候，虽然是没有比副队长更加懂关于机械仪器这一类东西的，可是怎么说寒也是经过一些皮毛的训练，一些简单的拆除他还是知道的。
可红衣人就不一样了。
“好吧，我想你面前的这些东西，如果是药的话，就不要麻烦了我了。”红衣人捂着脸。
红衣人是陌家的人，是那个世代传承医药的家族中的人。
“你真的是…陌家的人么？”寒喃喃了一句。
“什么？你知道我是？”红衣人有些惊讶。
“当然是知道的，因为你的衣服上，有着一个简单的绳扣。那是陌家用来代表身份的，从那个绳扣上来看的话…你的身份…”寒淡淡地说着，但是到最后却又停住了。
沐灵枫此刻也是听到了寒所说的，陌家，那不就是陌离存在过的那个药庐么。
沐灵枫再次想起了那个执着的女孩，好在现在是寒在操控沐灵枫的身体，不然他们就会看到，沐灵枫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矛盾。
“当时你在场的。”沐灵枫突然对红衣人问，“你当时在干什么？”
沐灵枫很生气，就在当时，红衣人竟然在和一个白发少年打架着，完全忽略了塔楼内的女孩。
沐灵枫总是想着，如果当时的自己再快一些的话，也许就能赶在那些杀手出现之前，像女孩的哥哥一样，保护好她的。
可是时间被耽误了，就差了一点点的时间。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也许就不是那样的结局了…
可就算是沐灵枫赶上了时间，女孩还是会死。就像是冬日里的雪花一样，在温暖的春季到来的那刻，会融化消失。
沐灵枫并不想那样，将来后悔的时候只能在角落里努力翻找那散落的一丝痕迹。
“你也是陌家的人，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感到难过？”此时的沐灵枫突然将寒逼出身体，并回过头来看着漂浮在冰柜前的红衣人。
他们之间的冰柜冒出白色的雾气，像是浓雾一般弥漫在四周。
红衣人看着沐灵枫没有说话，他也很愧疚，但那是注定好了的结局。红衣人知道自己无法去改变，所以只能沉默着接受。
而沐灵枫回头看着面前的容器仓，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和红衣人之间是没有多大关系的，就在他带着女孩踏出塔楼的时候，命运的棋局就已经是下完了。
陌离是无法离开那座塔楼的，而沐灵枫同样也是。现在沐灵枫是知道了女孩当时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让他出来的。
那后果是女孩的存在…直接消失了。
如果让沐灵枫再次想到那一刻，那冰冷的女孩在自己的怀里安然入睡，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也再也感觉不到这个世界。
唯有抱着她的少年，那紧紧的怀抱留不住任何东西，那命运其实在一开始就已经是注定的。
可如果当时，沐灵枫对着命运拔出刀刃，或许是有改变的可能，也或许只是蝼蚁的自欺欺人。
但那一刻如果让女孩里看到的话，也不至于会留下这么多的遗憾。
人的一生中背负太多遗憾的话，是会活得很累的啊。
更何况，沐灵枫还不是属于人的范畴，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生命，有没有权力去获得那本属于人的一生。
沐灵枫很疑惑，也很茫然。
对于自己的未来也感到了惶恐，他不是一个人类，可能无法与正常人在一起生活下去的。
这让沐灵枫对于自己恐惧人群的现象找到了原因，他是本能地不去靠近不属于自己的种群。就像是草原上的狮子，如果是落单走到了一群鬣狗的部落中，也会产生和沐灵枫一样的感觉。
周围都不是和自己相像的，在人群中总是在意那些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即使是一扫而过那也会让沐灵枫觉得不自在。
所以沐灵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总是披着黑色的斗篷，让别人永远都看不清他的样子，他就不用去刻意拘束，刻意去试着融入人群。
那种陌生感会让沐灵枫迷失自己，会让他找不到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也许是惧怕，也许沐灵枫本来就不应该和其他人走在一起，更多的时候，温暖的阳光洒在沐灵枫身上，都是带着略微的刺痛感。
沐灵枫低头看着右手上的风暴牙，接着左手取出了身上藏着的罗刹令。
这是他身上仅有的几样东西了，一个是风暴小队，一个是国会中的神秘组织。
沐灵枫看着那两样东西，确定了自己是一个特工的事实。
他没有正常的生活，今后也不会有，如果生来就是武器的话，那就要用在最需要他的地方。
沐灵枫问着自己：复仇不就是自己一直都在想着的计划么？
那可是值得用一生来履行的东西啊。
也许在复仇计划实现的那一天，沐灵枫已经是变成了一个满脸胡须拉碴的大叔，头上顶着些许的银白色碎发，在某个酒吧的角落里醉酒着一杯接着一杯。
沐灵枫见过那样的特工，在风暴小队还未出事之前，他就在第七机械师团南边的小镇中找着那样的特工，去接手一个个在他们看起来难以执行的任务。
沐灵枫想着也许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在酒吧的某个座位上，拿着酒杯装作是醉猫的模样，骗着那些年轻而又充满冒险精神的少年，让他们廉价去完成自己的工作。
想想那样还真是有点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