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是人这一生中最可怕的宿敌了,但有时候我们都对谎言是防不胜防的,因为每一次的交流中,都带着可能隐藏谎言的笼子。
如果有一天,我们身上背负的笼子越来越多,终于因为沉重而跌落脚步的时候,那些隐藏谎言的牢笼,不需要钥匙就可以被打开。
有些时候开启真相的方法很简单,用力摔在地上就能看到了。
只不过那伴随的一点伤痛,不得不去承受。
可是对于真相来说,那一点点的伤痛,看起来又是那么地微不足道。可往往我们都无法去面对,都在惧怕那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伤痛。
而且过后还无法忘怀,只能是拿着裂开的牢笼,将自己的内心囚禁。
沐灵枫无疑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充满谎言的世界,但他不知道,有些隐藏真相的谎言,是为了让他不伤心,毫无沉重地继续前行。
但是,人生的这一条道路上,谁的背上会没有几块沉重的负担,一身轻松走到尽头的又有几个谁?
没有人能做到那样,或是说很少有人能做到,沐灵枫不是其中之一,现在是,将来也许也是。
当面前浮现的画面后,隐藏的一切就这样悄然而生,破开多年的迷惘。
但浮现眼前的,是更大的谎言,还是早已注定的结局。
沐灵枫在失神中慢慢清醒过来,他看向了站在原地的寒,那虚幻的不存在的身影。
“你是在骗我的,对么?”沐灵枫开口轻声说着。
“是不是骗你,你都能感觉到的。你以为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但其实不是,你拥有的很多。只是你长大了,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长大了,所以就不需要父母的陪伴了。”寒轻声说着,“再加上,你的父母…已经死了。”
“我不相信…”沐灵枫看着寒,虽然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寒还是能看出那少年在强忍着什么。
沐灵枫一直都在骗自己,骗着自己是在做一场梦。一直幻想梦醒的时候,他会在陌生又熟悉的小屋内醒来,身旁是年轻的爸爸妈妈。
但那只是幻想,沐灵枫幻想自己的父母都还活着,他们一直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等着自己。
可现实就这样来了,沐灵枫甚至是没有丝毫准备,就被真相击溃到一无所有。
“我不相信!”
寒看着沐灵枫慢慢蹲下身去,哭着半跪在地上,那个少年的哭声那么撕心裂肺,好像是对着世界咆哮,却无人回答。
“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个妹妹。”寒突然说,“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亲人,是你。”
沐灵枫抱着自己的头,像刺猬一样缩成了一个圆球,并轻声嘶吼。
“你必须去面对,那是事实。”寒严厉地说着。
现实么,多么现实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冰冷的,明明不想去提起的伤疤,为什么要被揭开?
沐灵枫对于自己的过去不感兴趣,所以也不想去在乎将来,而现在,有人告诉他,沐灵枫有一个亲生妹妹,尽管他不愿意相信。
但那一切是否是真的,真的就是这样的么?
“少年,如果你难受的话,大声哭出来会好一些。”寒平静地说着。
但沐灵枫停歇了哽咽,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寒看着沐灵枫的样子,忍不住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许久之后,终于平息情绪的沐灵枫,还是半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臂。
“你…才是不存在的…那个么?”沐灵枫低着头,用沙哑的声音问。
“算是吧。”寒平静地说。
“有没有人想起过你,你有没有想起过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人。”沐灵枫继续问。
“有吧,那感觉很难受,我知道的。”寒回答着。
“我也知道的…你在骗我,对么?”
“不是。”寒淡淡地说:“我没有必要来遍一个谎言,费那么大的力气,去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不是傻子,这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那你告诉我的这些,就对自己有好处了么?”沐灵枫抬头看着寒。
寒看着沐灵枫的表情,一时间没有去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么?”沐灵枫轻吼着。
寒无法回答,虽然心里知道了下一句该说什么,就像是计划好的那样。但是在面对泪眼盈盈的沐灵枫时,那些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其实寒的心里计划好了可能出现的每一种状况,他最终想要的就是让沐灵枫相信自己还有一个妹妹活在这个世界上,让他不要放弃自己。
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寒清楚地知道,在真相降临的那一天,也将会是沐灵枫整个世界都倾覆的一天。那是远比现在的痛感要强上千倍万倍的存在。
寒不知道到时候沐灵枫能不能承受住,还是只能像现在一样,一点一点地去让沐灵枫开始接受。去面对,并淡忘那些记忆。
但是这样做对寒一点好处都没有,相反对于沐灵枫和白发女孩来说,是最好的谎言了。
寒一直确信,真相到来的那一天,一切终结,恶魔带着烈焰咆哮,最后燃尽自己,慢慢熄灭。
那是沐灵枫的宿命,寒想要给沐灵枫一丝机会,让他不像自己一样,留下太多的遗憾和悔恨。
“这样做对我没有好处,对谁都没有好处。”寒突然回答了沐灵枫的话。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沐灵枫看着寒,指尖轻颤着。
“为了,让你好一些。”寒答道,“而且,这是你必须知道的真相,你有权力知道。”
“那又怎么样,这样我就会开心些么?还是说到底都只有我一个人…”沐灵枫低头看着手上的一些痕迹。
“现在不是你孤身一人了,你还有个妹妹。”寒连忙说。
“那是你的妹妹,不是我的。别把我当傻瓜,我可没有那么容易被骗。”沐灵枫平静地说着,好像是一早就知道的一样。
“信不信由你,我反正是说出了真相,想要怎么去接受,只能是看你自己了。”寒语气冰冷地说:“如果说我现在是偏你的话,那也要有一个我这样做的理由吧,你现在觉得我这样有必要么,还是为了自己的将来?”
寒继续说:“我可不像你们的副队,从山崖上跳下去这并没有什么的,只要是不死都可以。”
寒真是心里想着不要再和沐灵枫多说了,再下去就有可能会露馅了。
“我想你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下子了,我就让你独自呆一会吧。”寒说着对着沐灵枫喃喃嘴,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一句,“对不起。”
沐灵枫当时是低着头的,没有看到寒的表情,否则以沐灵枫的能力,可以大致读出一个人的唇语的。
而就在寒说完那一句话的时候,沐灵枫感觉周围一阵天旋地转,那瞬间他闭上眼睛睁开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了塔楼的底层。
周围的画面都不在了,身边也不再是漆黑一片。
“在你还没想好的时候,最好是先不要离开这里,有时间来塔内,你就会看见我的。”这时候,寒的声音从空气中飘出。
沐灵枫从地上慢慢爬起,环视充斥微光的周围,通往上层的旋梯就在他的身旁,就如同那曾经熟悉的塔楼是一样的装饰。
这让沐灵枫有些失神,静静地盯着那楼道没有说话。
“你想上来么?”
这一次沐灵枫是听清了声音的来源,就是从上层的旋梯口传下来的。
“我不想,让我一个人静静。”沐灵枫说完就打开了身后的木门,踏出了塔楼外。
沐灵枫努力克制着自己,让自己的目光不去注视塔楼的每一处,因为看得越多,他就越想起曾经有一个执着的女孩,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停止心跳。
那份悲痛的回忆让沐灵枫不想去面对,所以他也不想着去攀爬上层的旋梯。
他害怕自己走到尽头的时候,突然传来的竹箫声,和那一句已经晚了哦…
真是讽刺啊,明明欺骗着自己去忘记,可就是做不到,沐灵枫他做不到。
那真是无法忘记的过去,一切如同记忆被冰封的模样,女孩还是停留塔内没有离开,竹箫声会再次响起。如果沐灵枫当时没有回去的话,他心里的想象,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可是,他赶回去了,在最不该做出选择的时候,做出了最错的选择。一切都开始朝坏的一面倾斜,渐渐变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而沐灵枫只能看着,安静地看着悲剧发生,什么都做不到。
等到一切都想着去挽回的时候,才发现真的是晚了,命运已经成型。
沐灵枫在这一刻才发现,其实自己能改变的很少,真的不是很多。无论是对于父母的宿命,还是所遇见的一切结果。
它们从沐灵枫的身边掠过,就像是人生中的过客一样,一转眼也许就不见了,但会留下淡淡的悲伤。
就在沐灵枫走出塔楼的时候,他看到了躺在一旁的绍杰师兄和隆,以及那个坐在机械甲胄上的少年。
“喂!大家醒醒,他出来了。”少年欣喜地喊着。
“什么!”绍杰从地上爬起,眼角还有一些睡梦中残留的液体。
“沐灵枫出来了,你的师弟没事。”少年接着说。
“那真是太好了。”绍杰揉着眼睛看向了正在走来的沐灵枫,对着沐灵枫喊着:“师弟,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么?是出去的路么?”
沐灵枫看着绍杰的样子,转头看了一下隆还有那少年。
“不是出去的路,总之不是出去的办法。”沐灵枫淡淡地说着。
“那里面的是什么?”少年好奇地问。
“你绝对不想知道的。”沐灵枫坐在一旁的箱子上,自来熟地拿起面包啃着。他的眼神盯着角落里的枫叶,眼里一丝波澜都没有出现,好像是死人一样的眼神。
隆在见到沐灵枫的样子之后,拉开了靠近的绍杰。
“我们先别去打扰他。”隆好像是知道了沐灵枫遇上了什么烦心的事情,他们之间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从风暴小队,到学院。
隆知道,沐灵枫在有些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一副神情,眼神盯着角落里的东西,或是在车上的时候,目光望着窗外。脸上不会流露出悲伤,也不带有任何欣喜。
永远都是那么平静的脸,如果没有什么吸引沐灵枫的注意,隆想着他也许会一直保持那个样子。
“他经常是这副样子的么?”少年看着沐灵枫之后,问着身旁的绍杰和隆。
“差不多吧。”隆回答着。
少年听到隆的回答之后,转头看了远处的塔楼一眼,随后将目光转移在了沐灵枫身上。
少年看着沐灵枫,那就像是一只受伤的而又孤独野兽,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模样。
那瞬间,少年心里顿了一下,他想了很久之后,才迈开脚步走向了沐灵枫。
“嗨!你看起来不太好。”少年拍着沐灵枫的肩膀。
沐灵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震惊到了,马上就转头看着这个鲁莽的少年。
“你这一下,才让我变得不太好的。”沐灵枫回答着。
“那真是抱歉,我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笑。
沐灵枫轻声说:“你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啊。”
“是吗?我还不熟练。”少年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也是好久都没有说过话了,真是庆幸自己说话的时候,舌头没有打结。”
沐灵枫回头看着少年:“你是一直都被困在这里的么?”
沐灵枫难以想象,这样的环境中,没有太多的光亮,也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一般人待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用多久就会发疯的。
但少年却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好像是被困在这里没有多久,可是他脸上总会不经意间浮现的悲伤感,又是那么真实。
沐灵枫甚至是能够感觉到,少年身上压抑着的悲伤。就像自己一样,他感觉少年好像有这和自己相同的过去,那种感觉很真实,就像是在草原上,一直孤单的狮子遇到同样是另一只落单的同类一样。
但有时候也只不过是同病相怜而已。
“你想说什么?或是是说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少年笑着看沐灵枫。
那瞬间少年身上的孤独感好像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让沐灵枫看不见那消失的踪迹。
“你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沐灵枫开口轻声问。
这句话在别人看起来是非常不礼貌的,但是少年听到之后脸上并没有不开心的样子。
而是迟疑了几秒,之后淡淡地说:“因为我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过去,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能选择的就是笑着接受。愁眉苦脸的解决不了问题,你应该多笑笑。”
“可我笑不出来。”沐灵枫回答着。
对于过去发生的一切悲剧,沐灵枫无法放下,会比其他人记得更加清楚,因为他知道,造成那样后果的,就是自己。
放下有时候真的是说起来容易,但要实际去做到的话,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有时候我们会将自己的退路全部斩断,将存留的一切都毁掉,以为那样就没有了回头的理由。
但往往,事与愿违,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本该出现的地方,去面对那命中注定的东西。
“试着去忘记一些难过的东西,有时候,放下才是最好的选择。”少年安慰着沐灵枫。
“但我放不下,也忘不掉…”
“我明白那种感觉,我知道,忘记真的是很难的一件事。但时间会教会我们一切的东西,包括遗忘。”少年对着沐灵枫认真地说着。
沐灵枫看着少年的眼睛,那是一双漆黑色中带着些许冰蓝的瞳孔。那深邃的目光中像是藏着什么,但看起来却又那么清澈。
少年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孩子,至少一般的孩子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更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岁月长者,沐灵枫坐在他的身旁,感觉身边坐着的更像是一个先知。
“你做过选择么?”沐灵枫突然问,“有些选择,真的是…难以忘记的。”
“对于那后果么?”少年平静地说,“谁没有面临选择过?谁没有选错过?你以为整个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的悲伤么?那就错了,那些你看上去很乐观的人,只不过是把悲伤隐藏得很好罢了。”
少年说着望向了远处的山石壁,神情落寞。
沐灵枫顺着少年的眼神也望向了石壁,那里的细小孔洞里透出的微光,照在了他们面前的古旧道路上。像是日出升起一样。
突然间微光慢慢绽放开,像是火球一样,地面似乎变得越来越炙热。仿佛有着什么声音在沐灵枫的耳边咆哮,像是战马奔驰的声响,带着冲天的咆哮。
沐灵枫晃了晃头,看清了面前的一切。
没有什么光亮,也没有什么战马,这里的一切依旧,他刚才说看到的都是幻觉一样。
而此时,厚重木门外的黑色残骸却稍微动了动,轻微抖落的泥土落在地上,被后来覆上的黑色铁掌,一脚踩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