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你的生命中存在着一个女孩,在她生命走到头的最后一刻,会不会答应她的最后一个愿望。
哪怕那愿望是多么疯狂,与全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
在非落羽的心里,她就是这样的一个疯丫头,疯到你猜不出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他永远都猜不透的女孩,永远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犹如灰暗的世界中,悄悄潜入的彩色蝴蝶,她无法隐藏,在这个失去生机的世界中是如此耀眼斑斓。又是如此脆弱。
沐灵枫站在废墟中和落羽对视,虚弱地喘着。
没有想到他们此刻的实力不相上下,沐灵枫只有蛮横的能力,缺少了落羽那样稳重的战斗经验。而落羽只需要躲开他的刀,用能力反攻就是了。
战斗陷入了非常巧妙的平衡,他们谁都占不到便宜,各自都在消耗着体力。
可是这样的平衡是很容易就会被打破了,只要沐灵枫释放那陌生的能力,落羽是一步也站不住的。
而落羽只要制造出意外的声响,就完全可以打乱他的感官。
然而他们都只是守规矩般地在战斗,谁也不率先越界,同样丝毫也不退让。
沐灵枫面对着同样在轻喘的落羽,撑着唐刀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想还是快点解决战斗的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也不会多了…”他听到了周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是机甲的金属铁掌踩碎瓦片的声响。
“那就来吧。”
落羽轻声说着,身后的黑洞慢慢融入掌心,蓄积着最后的力量。
沐灵枫感觉到了他正在做的事,用双手握住了唐刀,明镜般的刀锋倒映着周围的黑暗,以及飘落的飞雪。
突然他的手心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那瞬间一股特别的气息涌上刀锋,那气息连同他的身体一起笼罩,靠近的扭曲飞雪瞬间被排开。
他发愣地体会着那种感觉,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异常清晰,就连落羽的动作他都能完全感觉到。
而落羽此刻正向着他的面前冲来,沐灵枫可以感觉到他掌心里的一股爆裂的能量。看样子他已经准备好了,那自己也就不该再犹豫了。
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样子,一个仇人的样子。值得他拔刀斩断的模样。
沐灵枫提着唐刀也向落羽冲去,刀面划过雪幕。
雪在接触到他手里的刀时瞬间消散,像是被无数的杀意切割崩落。刀锋轻鸣,卷起了一片破碎的雪屑。
落羽掌中的黑洞已经是形成,刹那间他狠狠压着那股能量,向着沐灵枫的刀锋迎上!
但…一抹不该出现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位置。
沐灵枫感觉到了那个女孩,以及她即将要做的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在了他和落羽之间,同时面对着爆裂的黑洞以及呼啸的刀锋。
沐灵枫狠狠落在废墟里翻滚着,身上被破碎的残骸划出了几道伤口。唐刀随着他一起落在废墟里,插在远处的地面上。
他忍着伤痛从地上抬起头,扯掉了脸上的黑布,看向了废墟中的两人。
那一刻沐灵枫偏开了唐刀,但是落羽却没有及时收手。他看着掌心的黑洞拍在了女孩的后背上,将她的衣服撕碎,留下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那瞬间他几乎是要喊出来了,可身体就是无法控制地往前推。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傻啊!”
他颤抖地将女孩翻过身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从脸上滑落。
“非落羽…我…我不再欠你什么了,我们两清了…”女孩拼尽身体里的最后力气,艰难地说出一句。
“你在说什么啊,你没欠我什么…我听不懂啊!”他将女孩紧紧抱在怀里,半跪在废墟中。
可女孩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话了,她疲惫地慢慢闭上双眼。而他只能这样抱着女孩的身体,心里的整个世界都归于一片寂静。
鲜红的血沿着他身体流下,染红了他身下的一切。
“傻丫头…”
可真正傻的是他啊,傻到一直都没有察觉女孩心里保留的东西,是他的心。
终于女孩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身体无力地瘫倒在了他的身上。
她一生都在追寻着心里所谓的自由,为了逃出兄长的管束,可好不容易找到了,却也在这一刻陨落。
“傻丫头,你说句话,我在听着呢…”落羽轻声说着,渴望怀里的人回答一句,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哽咽,或是直接站起来给自己一巴掌。
但女孩已经是死了,无声无息地死了,也不会再有任何声响出现。
她身上的生命体征全部消失了,在医学上被称为真正的死亡,已经无法挽回。即使在那瞬间出现医术高超的医者,在面对心脏破碎的女孩面前,也是无力回天。
无论怎样,这现实冷冰冰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落羽抱着女孩的身体,对着空气嘶喊。咆哮出来之后,能让他的感觉好一些,但也仅仅只是好一些。
沐灵枫看着落羽的样子,抬头望向了远处慢慢靠近的机甲,它们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在灯光中的身影,暗红色的眼睛像是浪潮一般摆动。
国会的机甲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就在他们几乎都无力反抗的时候。
这样看来,坐收渔翁之利确实是国会经常做的事,这样的结果,他们早就知道了。
所以没有尽全力在战斗,因为在面对这些机甲的时候,还是需要付出一些鲜血的。
只不过,那个叫做非落羽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是丧失了战斗的理性。他只是抱着女孩的尸体在哭泣,像个丢失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
沐灵枫走到唐刀边将它拔起,拖着身上的伤口面无表情地走过还在哭泣的青年,眼神冰冷地盯着靠近的机甲。
他不是想要保护落羽,而是想要杀死敌人。落羽的哭声传到了他的耳旁,也让他想起了陌离那个执着的女孩。
他心里还有仇恨未报,只要手握唐刀,就准备好了随时复仇。
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己什么都来不及做,好像是在和白发少年计较着谁为谁等待,以至于最后错过了她。
最后心里留下的只有悔恨,他体会过那种感觉,所以习惯了心痛,在她离开的时候努力保持着不哭泣的样子。
沐灵枫在机甲的光亮中慢慢睁开了双眼,看着那一片片飘落的雪花,慢慢落在了滚烫的机甲上。雪水还未流动到地面就被蒸发,远远望去,机甲的表面上充满着白色的雾气,又像是从雾气中出现的一样。
其实冰雪消融,很残酷、很真实,而且一点都不美。
沐灵枫低头看着手中的唐刀,轻轻抹去刀锋上的污渍。这把唐刀名为寒芒,原本不是属于他的,却出现在他的手里。
恶魔…从来都是不存在的,只有那充满仇恨的亡灵,真实地徘徊在世间。
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沐灵枫轻轻挥舞着寒芒,抬头冰冷地看着面前的机甲群。
之后他向着它们跳跃,刀锋四溢而出,一刀砍断了所有站立着的机甲。
夜,越来越深了,罕见的血红色月高挂在空中,照亮着血红色的雪花。
药庐幻心塔前
一名白发少年一直站在已经变成废墟的塔前,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
他一直安静地站着,只有偶尔间打开葫芦灌进一口,从来不去顾虑身后的杀手。
而靠近他的机械杀手,也会在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切开,他们甚至都没看清白发少年是怎么动的手。
在白发少年的面前有一具身着药师服的尸体,那尸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孔,可见是被多少子弹所穿透。
他一直没有将尸体翻过身,也不想看到那残忍的一幕。
许久之后,白发少年转身走向了废墟,而他面前的尸体,则是被雪重重覆盖。
“你守了多少年,就为了这一点一些,将自己的一切全部抛弃。”
他看着废墟中的杂物,慢慢拾起了半卷木简,并拍去了面上的灰尘。
打开葫芦又喝了一口,随后将木简扔在身后。
“无趣…无趣啊。”
就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被废墟中的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那一刻他停下脚步,站在风雪中看着那露出的半截玉管。
白发少年把将要提到嘴边的葫芦放下,沉默地转向了夜空中。
“那一年的今天,也是这样的一幕吧。”
远处小镇内火焰突然燃起,吸引着他的注意。
那烈焰卷着机甲的残骸飘起,燃烧着雪花化为一丝丝血红色的雨滴落下,慢慢弥漫在小镇内。
而白发少年没有去多理会一眼,拿起废墟中的玉笛就走向了药庐外,向着另一边的山林走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多朝小镇看一眼。
只是一味地灌着酒,好像那葫芦中有喝不完的酒一样。
白发少年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这里,他在踏入山林的前一步,抹掉了眼角的泪滴。
“这酒,真是佳酿啊,怎么说,也有几千年的年头了。可惜了…喝酒的,只有我一个。”他淡淡地说着,脚下一步一步地朝着山林深处。
就在他消失的时候,还在小镇中的沐灵枫突然回头朝着山林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身上的气息就消失了。
刀锋回归寂静,飘落的雪花慢慢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在他的面前,还是有无数的机甲士兵在,远处的巨型机甲内像是有无数的士兵一样。那光亮的大门内,不断有钢铁机械出现。
而周围的机甲已经是将他围上,沐灵枫看不到落羽那一边是什么状况,他们之间隔着密密麻麻的机甲,同样都被包围着。
而自己的身旁,被切开的残骸已经是堆积起来了,脚下已经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一层金属的残肢断臂。
在这个时候,他身上的能力却是消失了,那近乎是无敌的能力。
但周围的机甲都忌惮着他没有靠近,也只是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它们都知道,无论是能力者还是正常人,都有累的时候。
当那种疲惫的样子在沐灵枫身上出现的时候,毫无疑问下一秒就是他尸体出现的时候了。
沐灵枫也懂这个道理,所以一直握着刀柄,和身体的虚弱相互维持对抗着。
只不过他没有再次挥出刀,也没有能力了。
“你需要我么,少年?”红色的虚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就站在沐灵枫和机甲之间。
但是那些机甲好像都没有看到他一样,在红衣人出现之后一直都没有动作。全世界好像只有沐灵枫才能看到他一样。
“你现在出来捣什么乱,我能搞定这些垃圾。”
沐灵枫心里非常不喜欢这个家伙,他口口声声说要自己将身体以及生命全部交给他,不就是要接着自己的身体来复活么。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想,红衣人指不定会用他自己的身体做着什么坏事,那他可是不会允许的。
“你已经没招了,没有我的帮忙,你会死在这里的。”
红衣人懒懒地说着,说完还拍了拍从身体穿过的飘雪。
沐灵枫警惕地看着红衣人,他好像是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心里想着的一切都瞒不过他。
“在你之前,我的身体里还存在一个灵魂,只不过比你好多了,不会每天都在催我交出生命。直到他要离开的时候,我才知道了他的存在。”沐灵枫平静地说着。
“那可真是个傻家伙,这么好的机会放着不用,他不想重新以人的姿态重生么?”红衣人轻骂着,好像是在替那个家伙感到惋惜。
“你以为做人真的是那么容易的么?费尽这一切就只为了体验生老病死?我倒是羡慕你这种亡魂的状态,至少不会心痛,以及流泪…”
他轻声说着,像是吐述悲伤,每一个字都非常轻,但又是那么清晰。
“那是你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就像是浑身浸泡在冰冷的寒水里,不会死去。可以挣扎,但那是徒劳的,身上的感觉永远都是冰冷,甚至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红衣人说着摸向了自己的胸口。
“那么,你真的是亡魂么?我可没那么傻,相信这样的鬼话。”
鬼魂在沐灵枫看来就是一场笑话,他认为根本就不存在那东西。人死了之后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会留下的才对。
即使是留下了什么,他也已经找不到了。
那里已经变成了废墟,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空间的崩塌而被掩埋,再也没有人知道那里存在过什么。
“不瞒你说,我也觉得那是笑话。”红衣人突然笑了,“只不过,我确实本就应该是死了的才对,好像是因为你,才没有死透。”他看着沐灵枫思考。
“别抬举我了,恶魔的话我可是承受不起。”沐灵枫看了一眼围着他的机甲,直接是坐在了废墟上。
要是说自己有招灵的这种特性的话,小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一切好像都是在某个时间点之后才发生的。
寒和红衣人的出现绝非偶然,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如果说他们都是被封印在枷锁内的灵魂,而他就相当于打开这个枷锁的钥匙。或是说,他身上带着那把神秘的钥匙。
“别多想了,还是抓紧时间和我做个交易吧,要不然真的就没有机会了。”红衣人着急了。
“这对我又没有好处,凭什么。”沐灵枫懒懒地看着他,但他此时的表情在那些机甲的眼里充满着阴谋。
机甲士兵全部警惕地站在原地,没有一台机甲敢接近他,也没有一台退出过这里。
“你帮我解决这里的敌人,之后我一样会完蛋,那还不如就这样直接完蛋的好。”沐灵枫想着,要将自己的身体留出来让他霸占,那是门都没有的。
“那至少我还活着啊,而你不一定就死了,你还是能踩着这片大地,手握刀剑地出没在任何一个场合。”红衣人笑着解释。
“怕那时候,我已经不是我的吧。”沐灵枫白了他一眼。
“这有什么的,反正你早晚是要变的,不是变好,就是变坏。没有人会一成不变,除非他是块木头,不理会任何事,不做任何决定,不认识任何人。”
红衣人说道最后越来越小声,好像是深有体会一样。
“到那个时候,至少我不会后悔。”沐灵枫回答。
“那,关于陌离那个女孩呢?”红衣人淡淡地说,“你就不后悔,还是一直都在后悔。”
“那不关你的事,别说了。”沐灵枫低下头去,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落魄的表情。
是啊,那个女孩,他很后悔。如果当时带着她一起离开的话,那会是有多好啊。
可惜已经发生的事,已经没有能力去改变了。只有不愿接受事实的人,才会躲在角落里默默伤感。
沐灵枫就是这样的人,不知道自己应该重视的是什么,从而把每一样东西都看得很重要,有时候又因为太累而轻易甩开。
不得不说他是个很烂的人,烂到连简单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那一句我带你走,其实是很早就想说的了,只不过他没有勇气,只因为他是个烂人。
烂人就应该有最烂的结局啊,沐灵枫抬头望着天空的血月,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慢慢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