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绍杰惊叫着。
那一瞬间,黑尺撞在一堵冰墙上,带着碎裂的冰块插在子岚的腹部。
远处的司南手还悬在空中,那一丝殷红的鲜血洒在子岚的身前。她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呆呆地看着那鲜血流出,两行泪悄然落下。
慕容缓缓地收回黑尺,踩着积雪走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在不需要他的时候,他习惯一个人待在图书馆,那个比较安静的地方。
绝对不是因为今天他正好是图书馆的管理员。
“我要快点送子岚去医务室才对。”绍杰望着慕容老师的背影喃喃。
其实刚才慕容是注意到了跑过来的司南,故意将黑尺往子岚的胸口刺,不然以司南那一丝后天的能力,怎么可能会将黑尺的角度挡偏。
慕容老师面无表情地走过那棵枫树,积雪落在孤零零的树干上,也落在了满地的鲜血里。
“亚伦老师!”绍杰背着慕容一脚踢开医务室的门。
“怎么了,怎么了!”亚伦手里的茶杯都快要落地了。他抬头看着眼前鲁莽的少年,也看到了他身后鲜血淋漓的子岚,“快把他抬过来。”
绍杰将他放在病床上,看着亚伦老师拿着止血的药和绷带,手上不断忙碌着。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医务室的门口,司南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盯着床上毫无生机的人,轻微的哽咽在回廊中回荡。
夜莺,机舱。
林手里提着酒瓶,和校长站在一边,他们都看着昏迷不醒的隆,以及他身后的那对巨大骨翼。
“他还有救吗。”林问。
“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不能把握。”校长回答。
“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林盯着隆身上的伤痕,那伤口早就已经全部愈合,就连他背后的骨翼,都开始长出翼膜。
“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希望他醒来之后还有理智,如果没有,我们只能杀了他,没有别的办法。”校长淡淡地说。
“那可真是太糟了。”林叹气着,提着酒瓶喝了一口。
“你们遇到了什么。”校长问。
“国会的,杀手。”
“这段时间里你们最好不要出校园,也不要暴露在显眼的地方,自从上次机械交流会过去之后,每天夜里都有人在房顶乱窜。”校长摇摇头,“他们好像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家一样。”
“好像给学生们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林说着走到铉窗边,看着窗外的积雪。
夜莺降落在了小亭边的湖里,在积雪的掩盖下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儿,就像是小亭旁的一所废弃的旧仓库。这在很多机械学院里都有,他们将不用的教学器材就这样堆在一个仓库里,许多年之后将它打开,就会看到它们表面上都蒙着厚厚的灰。
“不用担心他们,学院的安全设施还是很强的,许多学生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校长说。
“他们全是能力者。”林一句话说中了重点。但他没有回头,眼神继续盯着积雪,那一年的风暴小队里也有能力者,作为猎杀位置的寒就是以及队长。
可惜队长躺在雪都外的坟墓中了,再也回不来。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资料。”校长突然拿起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林握着那份拍在胸口的东西。
“关于你队员的,所有资料。”校长平静地说。
林突然笑了,“这资料和我的那份有什么不同么。”
“它包含了,30年前,那场任务的真相。也是,我创立这所学校的原因。”校长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是一直在找那件事背后的人么。”
他握着酒瓶的手停在半空中,胸口上的那份资料像是沉重无比,无法从他的胸口挪开。
校长继续说:“我找他很久了,我需要你帮忙,一起干掉他。”
“你搞不定的东西。”
“对,我搞不定。”校长肯定地说。
“对方也是能力者?”林问。
“肯定也是,”校长又补充:“而且不止一个。”
林盯着他的眼睛,“我们刚刚杀掉了一个皇子,我怀疑这只是他们的一枚棋子。”
“皇子?”校长怀疑地看着他,“现在国会内部会允许皇子这样的身份存在么,听说皇子全都跑掉了,他回来干嘛,被杀么。”校长无奈地笑笑。
“听说是回来篡夺皇位的。”林面无表情地说。
校长笑的更开心了,“皇位?教皇都已经走掉了他来篡谁的位。”
“那家伙的。”林指着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晞皇子。
校长也看向角落,“这就是将来国家的继承人么,简直就是一头猪。”他摇着头说。
“别这样说,年轻人只不过是…”林看着他的样子沉默了一会,“你说对了,那就是一头猪。”
灵枫抱着女孩冲进了休息室,他将浑身冰冷的女孩放在了床上。轻轻给她盖上棉被,之后在一旁安静地坐着。
那冰冷的唐刀似乎都不再发出寒冰,安静地躺在女孩怀里。
灵枫轻皱着眉头,看着女孩憔悴的面容,就像雪都那天她在自己怀里一样,毫无生机。他手抚上女孩的脸颊,那天她可是露出虎牙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的。
嘴角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将那块小黑板放在女孩身旁,希望下一次醒来时她就拿着它敲着自己的头,说我肚子饿了之类的。
好像记忆中,她也这么做过。
有一件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身体里的那个灵魂是三十年前就已经死掉的,怎么会出现在只有十几岁的他身上。况且女孩的身份也是,三十年前肯定是不存在的,不然怎么会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小孩子。但是那灵魂说女孩是他的妹妹,希望不是自己听错了,要不然女孩就是他妹妹的女儿,灵枫觉得这个是最有说服力。
不过自己怎么会跟在三十年前的人物扯上关系,想想都觉得不对,三十年前说不定自己的父母都还不在一起,说起来他都不知道父母长什么样子。
目光不知不觉地转向窗边,窗外的雪还在沙沙地下着。时间过去的速度真是快啊,一转眼都已经是接近晚上了。
他起身走向舱门,想着趁大叔们还没关上食堂的大门,去带一些点心给女孩,说起来自己也是饿着肚子,已经一整天了。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想到自己的外套正披在女孩的棉被上,他走到装备架上,披起那件熟悉的斗篷就往雪里走。
他来到食堂的时候,也看到了身上披着斗篷的司南,她的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看同学的目光都是躲躲闪闪的。就连和灵枫错身而过都没有和他打招呼,灵枫在那刻也是发愣了一下,她好像看到了司南手里拿着的东西。
他很想开口问她到底怎么了,毕竟之前看到她哭成那个样子。
可是司南没有给他机会,在他就要开口的时候,已经带着东西跑远了。那脚步鬼鬼祟祟的,好像怕被发现什么一样。
不过也是,经过子岚之前那一下,学校里的人都把她当做焦点了,虽然整个学校就几十个人,但是每个地方都有师兄在游荡,所以司南才披着斗篷。
而且在这样的下雪天里,披斗篷的也不是少数人。
他望着司南在雪中渐渐远处的背影一会,转身走进门内。隔着窗户他看到了今天是亚伦老师站在那个大叔待的位置,忍不住好奇地环视四周的同学。
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的,都是正常的样子。
“亚伦老师,今天怎么是你。”灵枫将饭卡递过去。
但他还没有说完,大叔就从墙后走了出来。灰头灰脸的,样子好像就是刚挖完煤的工人一样。
亚伦手里忙活着,瞥了一眼大叔。“哇,你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那丫头差点把厨房炸了。”大叔一脸疲惫。
“差点把厨房炸了?这么厉害啊。”亚伦笑着说,“她做了什么东西出来啊。”
“好像是什么汤,还给我留了一些,不过我尝尝手艺还不错啊。”大叔感慨着。
“大叔你不是味觉失灵了么。”灵枫平静地说。
大叔一听急了:“什么?谁散布的谣言,什么失灵,大叔的味觉好着呢。哪个兔崽子胡说八道,看我逮到不削他。”
正在吃饭的绍杰突然一阵咳嗽,把刚吃下去的饭粒喷得到处都是。
“咦…师兄你好恶心啊。”一旁的师弟看着他的样子,连忙端起餐盘,免得被他污染。
“师兄你怎么了,突然咳得这么厉害。”一旁的师妹端着水杯凑过来。
“不是,突然吃到一个花椒。”绍杰解释,“谢谢师妹。”绍杰接过水。
“亚伦老师好像做菜从来不放花椒的啊。”那师妹喃喃着。
“这道菜好像是大叔做的。”那师弟不慌不乱地说,随后意识到不对,连忙看着自己的餐盘内,“我的天…大叔好像学会做菜了。”
他环视四周的同学,虽然也有不少吃到花椒干咳的同学,但是大家都没有反胃,表示大叔的手艺渐渐上来了。
灵枫听着一旁的呢喃问着大叔:“大叔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你想知道啊,”大叔露出一口白牙。
没等灵枫说话他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之前是修东西的,每天跟机油打交道,手上都是那粗糙的零件什么的,一搞不好就要出事。”
“听…不太懂。”灵枫轻轻说。
亚伦老师将东西包好,放到灵枫面前,“别听他瞎扯,修东西的会变成厨房的伙夫?修到锅里去了?”
他看着灵枫转身离开,听着身旁的大叔喃喃,“我也是有很多年没有摸过我的家伙了。”
“对,你的家伙现在变成了这个。”亚伦将一旁的锅铲放到他手上。
“你说,太久没用了会不会生疏了。”大叔问。
“会啊,比如我太久没拿手术刀,就容易切错肉,一不小心就把别人的心脏给切下来了。”亚伦平静地说着,卸下手套和围裙,拿出口袋里的香烟点了一支。
“想想现在也挺不错的…”大叔说着。
“相信我,这样的时间不会太多了。”亚伦盯着窗外,雪里几道影子飘过,他平静地看着那影子没有说话,只是取下了手里的烟随意掸了一下烟头的灰屑。
赤枫,医务室。
子岚慢慢睁开双眼,看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了,头上的输液瓶早就已经空了,他抬起裹满纱布的右手。在那致命的一击中,他看到了冰墙在自己的身前出现,忍不住用手去触摸,然后黑尺破墙而出,直刺向自己的腹部。
说起来慕容老师也是有意地将黑尺偏离他的要害,要不然当场他就已经死掉了。
身旁微动,他看到了不该看到了一幕,司南坐在他的身旁,双手倚着身体趴在床上。那淡蓝色的长发散开,垂在白色的绵裙上。
他突然呼吸有些急促,回头去不再看她,自己受伤的原因说起来也是因为她,自己还活着的原因,好像也是因为她。
但是他回过头好久都没有听到她的动静,忍不住又转头看向那熟悉的脸。她原来是不舒服,将头转了过来。
子岚看到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想要闭上眼睛不去想,哪知道闭上双眼之后,想到的却都是她雨带梨花的样子。
有些事就是这样,想要逃避,它偏偏涌上心头。
子岚想伸手去抹掉她脸上的泪痕,可是裹满纱布的手臂刚刚伸出到一半,司南就从熟睡中醒来,还用手揉着眼睛。他见状立马缩回手,放在床边不动。
“你醒了…”毫无感情的声音,这是子岚的第一印象。
他听到之后有些不忍,轻咬着嘴唇。
司南戴起了眼镜,就像她哥哥一样,戴起了伪装。
“对不起…”子岚强忍着自己不去看她,嘴边轻轻说着。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很好打发么。”司南带着些哭腔说着。
“我…”子岚回头看着她的脸,“你想我怎么做。”
司南转过身去,不再看他,轻轻抹掉了眼角的眼泪。她看着手里的眼镜,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无法分辨淡蓝色和白色,最先开始还是哥哥发现的。
因为这个原因家里的长辈都开始疏远她,只有哥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对着自己说没关系,还带着自己去配了一副眼镜。
她那时候说眼镜太重了,能不能不戴。但哥哥说这是因为自己看书看得太晚造成的后果,以后可以少戴着眼镜,但是书不能看的太晚。
其实眼镜并不能解决她眼睛的问题,那只不过是一副平面眼镜,只是哥哥给她的安慰,也是她身上唯一证明哥哥存在过的东西了。
对于子岚的提问,她无法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戴上眼镜,淡淡地说:“给你买的汤在旁边的桌上,想喝自己倒。”说完她深呼吸着,抬腿就要走出医务室。
“等等…”子岚叫住了她,“你为我买的?”他轻声询问。
“你想多了,那不过绍杰师兄买的。”司南淡淡地回答。
“那我是会把它倒了的。”他说。
“那是你的自由。”司南说着,低头看了一下有些红的手心,其实在刚才,她不小心将手烫到了。也是子岚微微扯动,正好让她碰到了伤口,这才醒了过来。
“你的…”子岚看到她那微小的动作,知道如果自己揭发,她死都不会承认的。
“你还想说什么。”司南问,眼里的泪花就要夺眶而出。
“我一个人,喝不掉它的。”子岚如实说。
司南回头盯着他的眼睛“你的意思是要我喝你剩下的么。”眼角的泪就快要溢出,她连忙回头擦拭。
“不,”子岚看着她的动作,“我的意思是,我喝你剩下的。”
司南紧紧咬着嘴唇,将泪水强压回去。然后说:“你这个人很奇怪哎,明明是绍杰师兄买给你的,我为什么要喝。”
“因为你饿了。”他平静地说着,漆黑中那双眼睛好像闪着什么一样。
司南确实是饿了,一整天都守在子岚的身旁,刚才跑了一趟食堂,手里也不过是拿着给他喝的汤回来。没想到自己,好像之前哥哥也是这样,挺着病在夜里狂奔,就为了带一瓶她最爱喝的橘汁汽水。
“如果你愿意,我会像你哥哥一样,保护你、照顾你,一生。直到我死。”子岚平静地说,那坚毅的目光望向女孩的背影,他在等,面前女孩的答复。
就像是结婚时面对神父说出的宣誓,如果放在之前,司南听到这些话肯定会开心,可是偏偏是现在。不应该的话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还有两个不应该互相面对的人。
“我…”司南轻咬嘴唇,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双手紧紧握着衣袖,偶尔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带着哭腔喃喃着,泛着泪水地看向手里的眼镜,“我不知道…”她不停重复着嘴里的低喃,不愿意抬起头来。
子岚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生出一股陌生难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