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不是要请我喝一杯呀。”司南笑着缩回手，倚在案台上看晞。
“哦…对，我想想，橘汁汽水对不对？”晞笑着说。
司南头一歪：“可你这里好像没有呢？”
“有的，有的。我也经常喝的。”晞连忙说。“我记得小时候，就是月那个家伙经常来偷我的存货，害的我每次都不够喝。”
晞自顾自地抱怨着，却没有注意到司南脸上渐渐消退的笑意，月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变成了悲伤的词。努力想要掩盖的事物，就这样被轻易地拨开，像是还未结疤的伤口，被狠狠地洒上了一撮盐。
“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好啊。”晞终于是注意到司南。
晞本不该提及那个名字。
“哥哥走了…”司南呢喃着，泪再一次顺着脸颊流下。
晞突然慌了，不知道司南怎么好好就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这…”
沐灵枫身后的女孩松开了他的手，小跑到司南身边，紧紧抱着司南。但女孩说不出安慰的话，司南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女孩都能理解，却就是不能说出话。
“沐灵枫，司南能变回以前的样子么。”隆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沐灵枫回答，“为什么问我。”
“因为她曾经说过，你虽然不是她喜欢的那个类型，却有种她哥哥的亲切感。”隆淡淡地说。
“你确定不是自己在胡说。”沐灵枫抬头看隆。
“不是，她亲口跟我说的。”隆果断地回答。
“她哥哥是怎样的一个人，你知道么。”沐灵枫继续问。
隆思考了一下：“很强的家伙，跟你一样。我觉得如果现在是你去抱着她，也许效果会好一些。”
“那样会对不起师兄，我不会做的。”沐灵枫冷冷地说。
“只是作为队员之间的拥抱。”隆继续说，“不用担心，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沐灵枫看着司南的样子，他内心也不希望看到司南这样，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隆的话完全就是在瞎扯，现在这个状态，如果自己走过去抱司南，先不说效果怎样，晞会直接杀了自己的。
但是，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
沐灵枫走到所谓的皇子身边，看了下哭泣的司南。
“我说，晞是吧。”沐灵枫小声地说。
“嗯？”
“你不懂得安慰人么？”
“不懂…”
“你知道司南为什么哭么。”沐灵枫轻轻地问。
“为什么？”晞转头看着沐灵枫。
沐灵枫盯着晞的眼睛说：“是因为司南的一个哥哥，那对她来说，是整个世界。但现在，那个名叫衫月的家伙永远回不来了，你知道为什么。”
晞低着头思考，自己的前半生几乎都在各种各样的书籍中度过，所了解的东西并不多。更何况是对于眼前的最复杂的感情，那可不是书上的一句两句就能解释清的。
“现在他回不来，司南的一切就都回不来，这种东西你可能不是很了解，一种相互牵挂的亲情。我曾经找到过关于司南的一些资料，在她还是那个公主的时候。司南的身边也只有一个爱护她的哥哥，是在那种庇护下司南才看清的这个世界，变成了她和哥哥一起的世界。”沐灵枫淡淡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懂了这些。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晞问。
“走过去，抱着她，让司南知道，除了衫月，还有人会像哥哥一样保护她，带着司南看清这里，看清这个世界。你是她大哥，是在场的唯一能做到这样的人。”沐灵枫肯定地说。
“我明白了。”晞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走到了司南身边。
女孩松开了司南，后退看几步站在一边，看着眼前的晞做着接下来的动作。
晞蹲下身，展开双臂抱住了司南。
司南睁开眼睛，一种熟悉的感觉传来，她发愣地感觉着晞身上的温度。司南看向站在那儿的沐灵枫，沐灵枫嘴唇轻动，说出来只有司南才能听见的话。
“这个世界，并不是属于一个人或是两个人的，你哥哥拼尽生命才换回了现在的你。如果不好好珍惜把握时间，把它都浪费在感伤上，想想看，他希望你这样么。如果那天，不是你哥哥，如果是我，又或是隆，我们其中的一个再也回不来了呢，你会为我们哭么？”沐灵枫说着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一股难受的气闷感涌上，让他忍不住想大口地呼吸。
司南看着沐灵枫的表情，又想起来在零式内的时候，看见了冰水中紧紧抱住自己的哥哥。司南不是不想坚强地面对，只是那份亲情太深，根本就忘不掉。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司南对着沐灵枫说。
“那我教你。”沐灵枫看着司南，眼里同样有些许朦胧。
然后继续说：“就当他还活着，活在这里，”沐灵枫右手攥着胸口的衣服，“他没有走，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你所做的一切，他都能看到，你伤心的时候，他也在流泪。”
这是沐灵枫一直在做的事，或是说之前身体里的那个灵魂一直在做的。
“衫月并不想看到你哭，对么。”沐灵枫轻轻地问。
司南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哥哥，不想看到我在哭。”然后司南抬头看着沐灵枫，坚强地挤出一丝笑。
“大小姐，你这样笑起来可真不好看。”沐灵枫也露出笑容。
“要…你管！”司南推开晞，揉了一下眼睛大声说。
“对，我哪管得了你。”沐灵枫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女孩，重新拉回女孩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晚之后，老者说能保护女孩的只有自己了，沐灵枫就时时刻刻担心着女孩，只有手心里传来的触感，才是绝对真实得能够让他安心的。
“我们先去吃饭吧…”晞看着司南的样子，尴尬地摸着头说。
赤枫学院。
慕容破安静地坐在图书馆里翻着手里的书籍，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大到慕容连回去的打算都没有了，绝对不是他被困在这里了。
安静的图书馆里只有一盏的灯光的微亮，空气中只有回荡的雨声以及慕容翻书页的声音。但是，慕容翻书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听见了雨里传出的一丝异响。
几名黑衣人出现在雨里，他们不停地在周围搜索着，好像是寻找什么东西。但他们手上都拿着致命的武器，雨滴落在刀刃上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慕容破的耳旁。
但慕容仍然是坐在门口，从容地翻着书。
“找到目标了没有。”领头的黑衣人问着同伴。
“没有，好像学生一个都不见了，到处都没有看到。”同伴回答。
“现在还没有搜索的只有这里了么。”黑衣人继续问。
“不，除了校长室，那里没人敢进去。”同伴战栗地回答。
黑衣人抬头看着面前的建筑，“目标最重要，最好不要去惊动校长那个危险人物，任务前头已经说过了。”他看着眼前的建筑，内部的光亮是那么显眼。
“看来他们应该都在这里了。”黑衣人提着刀上前，图书馆的门开了半边，狂风夹着雨水正好落在门前，里面却是滴水不沾。
黑衣人走了进去，看到了坐在一旁看书的慕容破。
“这有个活的。”黑衣人突然握紧刀柄，他说话之后，同伴全部都冲了进来。
慕容破转头看着他们，目光向下，看到了地上的一滩水，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好像不是学生。”黑衣人的同伴说。
“别担心，任务中说了只要不是校长，谁出现都在任务之内。”黑衣人举着刀刃，缓缓向坐着看书的慕容走去。
“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把水弄干，然后滚出去。”慕容破盯了一眼他们身上的雨衣，转过头慢悠悠地说。
那话语中带着的威压，瞬间让黑衣人有些沉不住气。而且慕容说完之后还极度傲慢地翻着书，当他们手里的刀刃不存在一样。
“你谁啊，敢这么跟我们说话，不怕死么。”黑衣人提着刀站在慕容身前。
慕容破没有理他，只是心里计算着时间，墙上的钟摆竟然动了起来，那古旧的钟原本已经不能用了才对。
一嗒一嗒的声音在寂静的图书馆内开始回响，伴随着的还有书页翻开的声音，像是死亡的倒计时。
黑衣人都有些战栗地看着那钟，一时间谁都没有动作，就在指针即将走到十二刻度的时候，他忍不住提着刀向慕容破劈去。
“去死吧你！”他凶神恶煞地喊。
叮…
咚…咚…
古旧的钟声在图书馆里响起，慕容缓缓合上手里的书本，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银白色的刀刃被一面漆黑的盾牌挡住了，不仅仅是挡住，还被狠狠咬住，让黑衣人抽不回去。那枚微小的盾牌看起来脆弱不堪，但是它也坚不可摧。
“时间到了。”慕容破手一挥，黑色的烟雾从手里散出，绕着他的手臂开始旋转，之后慢慢消散。随着它渐渐散去，一把黑色的戒尺出现在慕容的手里。
同时，外城区某医院。
学生们都靠在走廊中看着监护室里躺着的子岚师兄。
“我说，这么大的雨，回不去了吧。”一名师弟站在窗边，看着黑夜里的倾盆大雨。
“你想冒着大雨回去么。”靠在墙边的绍杰回头看他。
“可是明天早上有慕容老师的课。”师弟继续说。
“那是下午。”绍杰回答。“而且，大家都跑到医院来了，大不了一起罚呗。”
绍杰看着走廊中相互倚靠睡着的师弟师妹们，外面的雨声竟然没能影响到他们，真是奇怪啊。也或是太累了的缘故，他们是一直站在急救室旁，直到医生从门里走出告诉他们子岚师兄已经脱离危险了才休息的。
只不过窗外已经是一片雨夜，不能再回到学校了。
走廊里偶尔传来某师弟被做梦的师妹咬上一口的惨叫，绍杰看得也笑了，这帮有意思的同学们。绍杰不去想，今后如果他们都长大了，各自向着自己的方向愈行愈远，将来遇见了会不会开心地叫自己一声师兄。
绍杰走到监护室旁，透过玻璃窗看着子岚。
然后跑到门边，拉开门走了进去。
“你终于醒了。”绍杰对着脸上罩着氧气罩的子岚说。
然后笑着继续说：“你看看，食堂的大叔们又不知道做出了什么东西，芥末味的面包，真是毒药啊。”
“说起来他们还不知道你不能吃芥末，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绍杰微笑说，他有很多话想说，也不知为什么，或者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子岚伸手拿下了面罩，对于能力者来说，他身体的素质还不至于需要这个。
“南师妹…她怎么样了。”
“啊…”绍杰有些尴尬，子岚醒来的第一件事想到的竟然是司南。也不想想是谁拖着这么重的他一路赶到医院的，路上还差点惹出车祸。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子岚好奇地问。
“没什么，”绍杰转过身小声说，“你个没心肝的家伙。”
“她…会不会有事啊。”子岚轻声说。
“对，肯定会有事，你是没看到，她哭成那个样子…”绍杰突然语塞了，想到自己不该说这些。“反正一时半会，她…你要真的在乎师妹就…娶她好了。”绍杰说话的语气很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飘出来的。
“是么…”子岚抬头看向窗外，“如果她不介意的话，我娶。”
“如果介意呢？”绍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子岚拿出来一旁衣服里的一本书，这是司南在见面那天送他的礼物，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
“那要我的命，都可以。”子岚淡淡地说。
绍杰突然凝视着紫兰的眼睛，沉默了一分钟之后，绍杰笑着说，“看来我得提前为你准备一口棺材了，说吧，你想要什么样式的，是镶金的还是镀银的。不过别想太多，我穷得很，那两种棺材我都买不起…”
“绍杰。”子岚突然喊绍杰的名字。
“嗯？”绍杰回过神来。
“我…宿舍里的柜子上还有一箱酒，我存了好久了，本来想着到毕业的那天我们一起喝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绍杰一脸疑惑。
子岚靠在病床上，微笑着说：“如果我死了，那箱酒总不能浪费了吧。”
“你说什么屁话！”绍杰突然大声喊，师弟们都被那咆哮声惊醒。
“你给我好好活着，你…敢死了我拿你没完。”绍杰冲到子岚身前，提起他病号服的袖口。
子岚呆呆地看着这个突然间性情大变的师弟，嘴微张着说不出话。
“放心，我不会给你找到机会的。”子岚淡淡地说，脸上还是带着微笑。
“你就要死啦…”绍杰用力扯着沙哑的喉咙地对子岚说，目光含着泪滴看着眼前微笑的他。
他怎么会笑得出来？
“人都要死的，况且我对不起师妹，这是我应得的。”子岚轻轻拉开袖口上的手，淡淡地说。
早在那年，他其实就本应该死了，是妹妹舍身救了自己。每当到雨夜，半夜的雨声会将子岚从梦里惊醒，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这些年，他一直都在痛苦中度过。
但是今晚不同，子岚突然觉得自己或是本来就不应该是活下来的那一个，如果时间能倒退回那个嘈杂的雨夜里，他会选择妹妹当时的决定。
妹妹本应该活下来才对。
“我本是，早就死了的人啊。”子岚望向窗外，雨扑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梆梆地响。
绍杰看着眼前的师兄，绍杰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子岚一样，那眼神看起来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答应我，无论师妹会对我做什么，都不要插手，好么。”子岚回头看着绍杰，眼里像是有宝石的光芒在闪耀。
一道闪电轰过，瞬间医院的灯光全部熄灭，各种医疗仪器也全部熄停。
绍杰看着那微弱亮光中浮现的少年脸庞，眼角的泪珠不介意间落下。
“我答应你。”许久之后，绍杰低头闭上眼睛缓缓地说。
“往好处想，那箱酒全部归你了，再也没有人会跟你抢它了，不是很好么。”子岚平静地说着。
绍杰心里可不这么想，酒就是要两个人抢才喝得有劲啊，如果少了你，那一个人喝着又有什么意思。但好像子岚真的就快要死了一样，语气都带着莫名的伤感。
好像是身处在子岚的葬礼上，安静地听牧师说着子岚先生的往事。绍杰就像那个牧师，就好像说的都不是自己的故事一样，带着淡淡的漠然。
又或是葬礼上只有绍杰一个人出席，那种被遗忘的孤独感，被他看淡了，看开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可我在乎你啊！
绍杰在心里咆哮着，双手紧紧握住衣角，他低着头让子岚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子岚总说自己笑起来很难看，其实哭起来，更难看。
“我不会一个人喝的，”绍杰抬起头，带着淡淡的哽咽，夜里的微光让子岚只能看到他脸上两道反射着光芒的泪痕。
“我不会一个人喝的…”绍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能陪我一起喝醉的，只有你，你走了，我就不喝了。”
“别太肯定，说不定哪天你遇上自己喜欢的女孩呢？”子岚还是微笑着。
“没有你参加的婚礼，要我怎么笑得出来，而且我笑得这么难看。”
子岚低头想了一会，然后抬头淡淡说：“那天我一定会到的。”
“不可以反悔。”绍杰突然挤出一丝微笑。
“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