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灵枫和大副呆呆地站在集市前，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路边的店铺摊贩。
这是城镇的闹市，到处都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商品，孩子们穿行在行人之间愉快地玩耍。
眼前一派热闹的景象，但他们的眼里却是一片灰暗的光。
身前的两个女孩手拉手走在前面，目光不断在街旁的招牌上转悠，满是欢快的样子。
“我们是怎么答应一起过来的…”大副喃喃道，似乎能预料到接下来的痛苦。
半小时前，还在实验室改进探测器的他，突然被司南拉到了这里。而一旁的林也不帮大副，还托付自己给他带瓶好酒。
司南趁着晨光还未消散就在基地里散步，她身着浅蓝色的卫衣，温暖的阳光洒在那同样浅蓝色的长发上。
基地后方有个不大的武器实验平台，远处是一块块已经布满窟窿的标靶，看来这里也是之前士兵们打发时间的地方。
司南站在射击口前，对着空气回忆那种熟悉的感觉。寒气上涌冰柱渐渐在手心凝结，司南突然翻开手心，对着远处的标靶，一道巨大的寒冰从她身前一米的位置射出，在接近标靶的时候落地。
司南看着散去的冰屑，不禁有些失落，想象着哥哥每天也在这样的地方，举起枪械向着远处的靶子，枪枪命中。
在家时就知道哥哥是个射击的高手，就没有打脱的靶子。
想起这些，司南轻微压低目光，眼前的台上满是灰尘，真的好久没人来过了。
女孩从角落里走到司南身边，从身后抱住同样身高的司南，两个女孩的手心互相贴着。女孩托着司南的右手慢慢举起，示意对着远处歪斜的木靶再来一次。
司南感受着左手传来的温度，熟悉的冰屑再次出现在手心，微风吹扶着有些晃动的标靶，也吹起了她们的长发。
一道凌厉的的寒冰破空而生，沿着地面向标靶突进，瞬间无数的冰柱形成了一堵歪斜的冰墙，那摇晃的标靶在被风吹落的一瞬间，被寒冰冻结。透明的冰晶在阳光下闪耀着，久久没有散去。
女孩松开了左手，冰柱在一瞬间坍塌。女孩拉着司南的衣袖站着，脸上有点虚弱的样子。
“你没事吧。”司南转过身将女孩抱在怀里，冰冷的身躯瞬间紧紧靠在一起。
女孩身体有点发抖，紧闭着双眼依偎在司南怀里，那苍白的样子像是个脆弱的瓷娃娃。
阳光透过裂缝照在相依的女孩身上，司南渐渐感觉到怀里的温度开始回升，一会儿后，她们露出淡淡的微笑对视着。
“我们去买衣服吧？”司南突然冒出来一句。
女孩轻轻点头。
城镇集市。
沐灵枫跟着身前的两个女孩走进来一家店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在一旁不停地挑选衣服。
对于出身贫民区的沐灵枫来说，衣物只是隐藏自己和御寒用的，哪能想到女孩们会在衣架上转来转去的，好不容易挑选了几件中意的，还要询问自己是否好看。
沐灵枫哪懂得什么审美，只是跟着大副说的而已。
当那素白色的女孩穿着不同样式的样子展现在沐灵枫眼前时，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让自己的目光自然地被吸引到女孩身上，而女孩仍旧是淡淡的微笑，双眼紧盯着自己。
沐灵枫很想告诉女孩自己并不是她心里说牵挂的那个人，可是在每一次司南带着女孩穿过试衣镜组成的墙来到自己面前时，那句话想说却怎么也无法开口。
那种笑很完美很真实，却不是对沐灵枫。第一次开始有种厌恶自己的感觉，像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一举一动都带着虚幻。
无心改变的事情，只能顺势而为。
基地里，林靠着在山崖顶端，昨晚喝醉之后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一觉醒来自己就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林此时手里拿着一瓶酒，躺在石面上倒灌着。
一个灰袍老人出现在了林身旁，老人脖上挂着一条浅金色的礼带，屹立在风中。
林没有抬头看老人，依旧还是眯着眼睛，山上的微风轻抚，林散落的酒瓶随着风吹动，滚落在山崖下。
“找我有事。”林没有看老人，懒懒地开口，“别想着蹭我的酒，我不会给你的。”
“我听说你有几个优秀的孩子，所以顺道过来看看。”老人笑了起来，在林身旁的石面上坐下。
林没有抬头，轻喝：“想拐走啊？门都没有。我队里已经不剩几个了，你还想着要抢，要不要脸。”
“这话就不对了，我可没说要抢。”
山崖上突然刮起了一阵风，散落的酒瓶滚落镶嵌到石缝深处，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在内部回响起。老人就安静地在那坐着，身上的礼带却没有受到风侵扰，一丝晃动都没有。
“切，”林别过脸去，“你这个老家伙什么时候不抢了，什么时候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老人叹叹气，“哎…我可是带了好酒来的，看来喝不成了。”老人一副要走的表情，双脚在石面上摩擦，可却一直没有起身。
林没有理老人，举起酒瓶又灌了一口。远处居民们已经在田野里燃起了火堆，看样子是今年的秋收结束了。
老人看林的样子：“好吧，早知道你是这幅表情，幸好我有所准备。”老人拿出一封信件，取出白色的信纸。
“咳咳…”老人瞥了林一眼，清了一下嗓子：“本教皇谨代表各家族联合国家会议发布以下诏令，鉴于特种队伍风暴在对国家以及人民作出的杰出贡献。特定，原风暴纳入国家安全机关特别行动处，还望新旧队员在即刻完成交接。颁布者，卡里奥文·安。”
老人读完笑着看向林，但林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三十年前的诏令还敢拿出来唬人，你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林不屑地说。
老人收起信纸，“不管是多少年前，只要是能用就行，怎么这回你要不愿意了？”
“你从哪翻到这东西的。”林心想好像字眼有些偏差。
老人淡淡地说：“哦，这个，是我花十分钟编的。”
噗！
林将喝下去的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差点从山崖上掉下去。
“你个混蛋是一点都没变。”林擦了擦嘴边的酒渍。
“这份确实是假的，真的还锁在保险库里，就怕你一急给我撕了才没带出来的。”老人笑着将信纸扔在一边，完全不去在意它往哪飘。
林不想再听老人扯：“想要孩子，没门。”
老人一脸委屈，“我又不是人贩子，总不会给你卖了的。还有，你这是想违抗诏令么。”老人说完露出一个充满阴谋的笑。
“你又不是国安处，我凭什么交给你，再说了，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凭什么你一纸文书就给我全抢了。”林说话间咬着牙，将狠话一字一句吐出来。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老人站起来指着林，“我又不是不还，怎么这么小气呢。”老人像个讨价还价的小贩。
“不行就是不行。”
老人脸上的笑突然沉寂了，他摊开手，拿出来个长方形的物品向躺着的林一丢。
“你们的基地毁掉了，是遭到什么东西攻击了吧。”老人意味深长地说。
林看着手里的东西没用回答，那半透明的东西内部，像是有着什么断开半截的机械，断口处还残留着溅上的鲜血。
“不是我糊弄你，你真以为这处地方他们不会找上门么。他们的实力你又不是没有接触过，战崖都整个毁掉了，你这里又有多少的自保能力。把孩子们送到我那，不能说是万无一失的，但至少比这安全。”
“你知道他们是谁么。”林目光冰冷地问。
“这我不知道，只能大概确定，国会里是肯定有他们的人，他们潜伏了至少三十年，太深了。”
“现任教皇是怎么一回事。”
“被暗杀了，对外宣传病重，其实已经下葬了。他们杀人的手法很像你们，我们怀疑凶手还在国都里。你应该庆幸，对于这件事已经交给我来调查了，但是国会里还在给我施压，王位一天天空着也不是办法。他们一直想推皇子上位，可你也知道，他们要不是跟我们一般年纪的，就是刚刚成年的孩子，对于外界来说实在是不放心。”
林喝了一口酒：“战斗又要开始了么…”
“是啊，我们都老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和战友们团聚了，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啊。”老人叹气。
“孩子们还不能给你，至少现在不能，还有一场战斗要打。”林看着远处着火的田野淡淡地说，“我还需要他们。”
“打完之后呢，你就会把他们交给我么。”老人问。
“这个以后再说。”林淡淡地回答。
两个老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你不是带了好酒么，怎么还不拿出来。”林有些不耐烦。
城镇集市
沐灵枫已经能想象自己的脚完全走软了，女孩们拉着他已经将整条街的店铺全逛过了，沐灵枫身上挂着大包小包的数不胜数，而且大副中途还逃掉了。
突然觉得这样还不如去执行那些要命的任务来得好点，至少不会感到尴尬，女孩在们面前若无其事地开心，自己在后面拿着大包的东西累得要死。
沐灵枫想想这样也就算了，最重点的是司南花的还是他的钱，完全没有顾及那漠然的眼神，拿着沐灵枫口袋的钞票。
最后好在大副回来了，手里拿着的东西总算是少了很多，但女孩们好像还没有要消停的样子，司南在路人惊异的目光中拉着女孩尖叫着跑过人群，转进店铺里。
好像怎么买都不够的样子。
终于在大副的钱包也被掏空了之后，他们坐在点心屋里用最后的钱买了些美味的糕点和饮品，大副心说完蛋买酒的钱都没有了。
“呐，就这些了。”司南将菜单交给了侍者，她很精准地将他们身上的钱花的一个子都不剩。
“完蛋了。”大副坐在女孩对面，身旁放着的都是她们今天的战利品。
“怎么了…”沐灵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臂。
“副队叫我带酒来着。”大副无奈地摊开口袋，里面是什么都没有了。
“哦，那你真的是完蛋了。”沐灵枫在一旁捂脸叹气，对面的司南才是罪魁祸首，一整天都拉着女孩不停地逛，要不是司南，身上的钱也不会没有了。
而司南和女孩现在正喝着侍者端上来的饮品，完全不在意对面的两个人，好像他们就是空气。
“我说，饮料没有我们的份么？”大副忍不住问。
司南看了大副一眼，“没有啊，我们身上的钱就正好只够两杯的。”
“那你面前的糕点是什么…”大副都不想说了。
“外面好像有庙会！”司南突然又兴奋起来，透过玻璃看到街上热闹起来的人群。
沐灵枫转眼也看到了，庙会是什么沐灵枫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一天也是一年中为数不多的好日子。
只不过，沐灵枫从来没有去过，不知道那喜庆的红色灯楼后，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们晚点去逛庙会吧。”司南眨着眼睛问。
“我们能选择不去么…”大副无奈地呻吟。
不过好在夜莺就停在一旁，隐形着的没有人会注意到，而且大副给它装上了智能的远程操控装置，没有人驾驶都可以自己飞回去。
解放了身上的东西，司南拉着他们就跑进了人群之中，晚霞已经落下，夜幕里这处灯火通明的街道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踩木桩…”司南看着木牌上写着的字读了出来。“你们会玩这个么？”
“她已经问了多少遍了？”大副轻声问沐灵枫。
“不算多，二十六遍。”沐灵枫淡定地回答。
大副看了沐灵枫一下：“你还真记上了。”
远处的一个建筑开始亮起轮廓，那是一幢钟楼，这里的人们将它装饰得非常引人注目，当然司南也被吸引了过去，她拉着女孩跑在人群的最前头。
“她看起来好多了。”大副喃喃也跟着一起小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们就拿着两支黑色的小木匣走了出来，里面原来是一处算命的，给最先到的免费算了一卦，她们手里就多了两个黑匣。
“真准啊。”司南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打开了木匣看了一眼，看到沐灵枫他们就马上把里面的纸张撕毁扔掉了。
“你们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大副问司南。
“没什么的，里面有个自称神算的，说能算出每一个人的命运，听他胡说一番后，我们就拿到了这个。”司南解释。
“别听他胡说，这种算师，大部分都是幌子。”大副摇摇头，看到司南手里的，大副又问：“那匣子里有什么？”
“一张废纸啦，没什么好在意的，不过这个盒子倒是蛮精致的。”司南拨弄手里的东西，不再去想纸上的内容。
沐灵枫走到女孩身边，拉起女孩的手。刚刚在女孩被司南带走的时候开始，沐灵枫血红的眼瞳里直盯着远处的灯塔，身体里的灵魂不受控制地出现。
看着女孩没事的样子，红色的瞳孔褪去。
“没事就好。”沐灵枫轻声说。
女孩手里还有一个未打开的木匣。
“这个我看看！”司南一把就将它抢了过去。
司南拉开木匣的盒盖，拿出那张所谓命运的白纸。泛白色的纸张比她匣子的那张要大很多，而且重重叠叠的折在了一起，司南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它打开，但她一看就呆住了。
沐灵枫透过司南身旁的缝隙看到了那张纸，洁白的纸面上一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沐灵枫突然感到害怕，伸出双手抱着女孩。
“这就是所谓的算术，哎。”大副凑过去看了一眼，对着钟楼摇摇头。
司南站在原地愣了一小下，“可我的就很准的啊。”司南轻声细语。
女孩抬头看了沐灵枫一下，他正紧紧抱着自己，女孩甚至能感受到沐灵枫的心跳。
忽然意识到有些什么不对，沐灵枫松开了女孩往后退了几步，心跳开始加速，沐灵枫捂着胸口急促呼吸着，像是做了噩梦之后突然醒来的样子。
“你怎么了。”大副看着沐灵枫一副不对劲的样子询问他。
司南倒是嘴角勾起了一丝得逞的微笑，那张纸上写的不是什么命运。只是教自己如何做才会让女孩看到了沐灵枫真正的样子，那担忧的样子。
司南望向远处算命的老人，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我可是答应过，要帮你泡到她的。”司南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
“没事了，我们走吧。”沐灵枫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之后，强迫自己通红的脸不去看女孩，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走向了远处。
司南拉着女孩的手走在前面，而女孩一直盯着回到手里的木匣，那漆黑色的匣子里，一层薄冰出现，隐藏在背面的文字显现。那字眼一笔一划都非常凌厉，好像是为了尽意表达那句话的内容。
女孩对着匣子露出微笑，眼里不经意间朦胧几分。
他们顺着来时的道路消失在庙会里，灯楼下的人群也迅速散去，而算命的老人也消失不见，来往的行人都没有再注意到钟楼，就好像它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而角落里，一位老人背对着他们的方向走在桥上，老人身上的漆黑木块碰撞传出梆梆的沉闷声响，但是没有一个人的目光会看向他。
好像老人真的不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