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黄昏时候,天空中乌云密布,大风不停,暴雨即刻就要来临。通往北域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车夫是个年轻小伙,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一边打马飞奔,一边扭头对车中人道:“情儿,看这天将有大雨,我们得找个地方歇一歇躲躲雨才好。”这青年正是慕鸣锋,不用说,车中人自然就是风小情了。只听小情道:“也好。你赶车肯定累极了。”慕鸣锋咧嘴一笑道:“不妨事!”说话间,二人来到一座庙前。
这庙破落不堪,到处是灰尘蛛网,慕鸣锋搀着小情下得车来,推门进去,里面脏乱无比;庙顶破了个大洞。神像已被灰尘覆盖,看不清面庞。慕鸣锋快速在角落打扫出来一块干净地方,又铺了几层布料,这才邀小情坐下。小情眼睛跟着他动,满含笑意和深情,拉住他道:“别忙活啦,你也歇歇。”说着让出一块地方,示意他坐。慕鸣锋坐下来,扯开包袱,拿了些干粮就与小情分食了。
忽听得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大雨到了。慕鸣锋道:“情儿,天色已晚,看来我们得在此处过一晚上啦!”小情嗯了一声,道:“只要有你在身边,何处都是温柔之所。”慕鸣锋捧起小情脸蛋,双眼迷离,深情款款地叫了声“情儿”,就要去亲她,小情一把别开他的嘴,正色道:“你当真不嫌我比你老?”慕鸣锋脸色一沉,有些不悦地说道:“你有多大?无非就是比我早生了两三年罢了!”小情道:“实话跟你说,我怕你终有一天会负我。”慕鸣锋道:“我倘若此生负了你,便教我死在你的刀下!”小情道:“鸣锋,我不要你赌咒发誓,我要你记着今天说的话!君若不负,妾必生死相随!”
慕鸣锋紧紧抱着小情身子,鼻子里尽是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心中汹涌澎湃,一阵意乱情迷,就要去亲她的红唇。忽听得一声声长笑传来,二人同时惊起,拔出腰间弯刀,警觉环顾。慕鸣锋叫道:“朋友,何必躲躲藏藏的,现个身吧!”那声音沉沉地道:“两个朝廷钦犯,秀得一手好恩爱!死到临头,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小情轻声道:“我看定是朝廷鹰犬追来啦!”慕鸣锋把小情护在身后,沉声道:“看来免不得一场大战了。”又高声道:“朋友,有多少帮手都一起上吧,暗中伤人算不得好汉!”话音方落,前面闯入四个黑色锦衣打扮的大汉,慕鸣锋大笑道:“朝廷还真看得起我们,竟然出动了从不轻易露面的黑衣密捕,好得很!好得很!”为首的密捕道:“你当初也是个捕快,说起来,咱还是同僚,可惜你私通女贼,自断前程,实在是愚蠢可笑之极!”慕鸣锋道:“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动手吧!”
那四个密捕闻声而动,散开队伍,抽出腰间长剑,扑向慕鸣锋和小情二人,慕鸣锋挥刀迎上前去,五人立时战在一处。小情在一旁观战,对方以四敌一,慕鸣锋应付自如,但时辰一长,她担心他会招架不住,也提起手中弯刀,闯入战团,两人联手对抗如狼似虎的密捕。
慕鸣锋上下跳跃,手里的刀左拼右挡,正拼斗得急,蓦然间小情抢了进来,弯刀如风,替他挡了一面。慕鸣锋道:“情儿,你可得小心,这帮家伙可不一般。”小情动作丝毫不乱,口里叫道:“我晓得的!”二人心意相通,招式动作,身形位置,配合得十分巧妙。那四个密捕虽说武功也是不凡,但一时之间也讨不得些许好处去。
如此斗了小半个时辰,慕鸣锋暗道:两边势均,难以取胜,这么下去非被拖死不可,得想个法子取胜才行。背靠着小情,有意无意之间,胸前的破绽越来越大。这时与他正面拼斗的那密捕瞧见这破绽,喜上眉梢,他也是拼斗了许久却总拿不下眼前的二人,不免急躁,想也不想便纵身持剑直攻,长剑奔着慕鸣锋胸口去而去。慕鸣锋嘴角微微一扬,暗笑:看你不上当。也不急于挡架,反把整个人都暴露在对方剑光之下。那密捕本以为这一击必定奏效,是以拼了全力出招,眼见着剑尖就要戳进敌手胸膛,陡听铿然一响,手中长剑被格开,整个人收刹不住,直接撞入对方怀中。慕鸣锋直到最后一刻,才挥刀震开那致命一剑,同时那人身体撞将过来,便一把扣住,叫了声“情儿”,小情听到他叫喊,也不回头,却是猛地把身子一矮,弯刀反持,向后甩手一刺,嗤的一声,整把刀没身插入那密捕右肋,自左肋下穿出,那密捕惨哼一声立时毙命。与小情矮身一刺的同时,她正面的另一密捕飞身跃起,双手持剑,劈向小情头顶,小情的刀尚在前一密捕体内,拔抽过来再去挡格,已然不及,这时慕鸣锋怒喝一声,扭身挥刀横劈过去,他手中蓄力已久,这一招威力十足,鬼神也是难挡,只听咔嗤两响,把疾劈而来的长剑连同那密捕拦腰砍作两截。鲜血喷洒,好似猛下了一阵血雨,众人脸上身上均溅满了热血,腥味扑鼻。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其余三人陡然见得瞬时间己方损折了两人,心下大惊不已,手上动作却不显慌乱,反而更加凌厉了几分。慕鸣锋和小情除去了两个敌手,现下以二敌二,也不放松,沉稳对敌。另两个密捕虽说动作不乱,可是隐隐的恐惧,难以抑制地在心中滋生,到了最后,动作变得混乱,气势已失,颓败之势立现。果然,两人人不下十个回合便都被小情二人分别砍倒,统统去见了阎王。慕鸣锋呸声道:“黑衣密捕已然失去了往日威风啦!”小情道:“我们已经暴露,此地不可久留。”慕鸣锋嗯了一声,前去收拾包裹,就在他转身之时,陡听得“嗖”“嗖”两声暗器破风之声骤起,小情急呼“鸣锋小心!”,慕鸣锋回转身来时,就见小情身形闪动,瞬时间便挡在他身前,两枚暗器悉数打中她的左臂。慕鸣锋低头一看,小情手臂上鲜血流淌,两枚银针插入肉中。这时破庙外人影闪动,慕鸣锋急忙追出去,四下里黑黢黢的,早已没了那人的影子。小情在庙内直叫“鸣锋”。慕鸣锋急奔进去,扶住小情,关切地问道:“情儿你怎么样?”小情脸色苍白,浑身软弱无力,靠在慕鸣锋怀里,奄奄一息:“这……这暗器,有……有毒……,鸣锋,我要死啦……我好痛啊!”慕鸣锋一听说那暗器有毒,已慌了心神,连忙道:“你不会死的,你可不能死!我帮你把毒逼出来!”小情目光暗淡,嘴唇由红变紫,气息越发微弱了。
慕鸣锋搀着小情坐下,撕开她左臂衣袖,见那创口处已然变成黑紫色,立时封了她周身各大要穴,以阻止毒素攻心,再拔了毒针出来,而后给她输送内劲,逼出她体内毒素。
过得一个时辰,慕鸣锋已然满头大汗,心跳逐渐加快,口干舌燥,面色灰白,可他尤自不肯停歇,小情手臂上黑血正不断流出,顺着她臂膀流到地上。又过了半个时辰,小情终于缓缓睁开眼来,面色恢复少许,可还是异常苍白,她觉着全身暖烘烘的,创口处疼痛减少了许多,微弱地道:“鸣锋,你把内力传给了我,你怎么办?快停下,停下!”慕鸣锋笑道:“不怕!我身体健壮如牛,这点内力不算什么。情儿,你感觉怎样?”小情道:“已经感觉好多了。”慕鸣锋笑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你这么善良美丽,老天爷可舍不得带你走。”小情微嗔道:“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笑。”慕鸣锋此时已然筋疲力竭,收了内力,强打起精神,说道:“我已帮你用内力稳住了体内剧毒,又逼迫了一些出来,可是我怕持续不了多久。为今之计,我们得去找郎中用药医治才行。”小情道:“这荒无人烟之地,去哪里找郎中?鸣锋,我怕我真的难逃此劫了。”把脸伏在他胸膛上,又道:“鸣锋,抱紧我,我好冷……如果我死了,你可得好好活下去,不许你做傻事,否则,我永远不原谅你!……你可在听我说么?”慕鸣锋紧紧抱着小情,眼里泪水淌下,滴在小情面庞上。小情道:“你怎么哭啦?”慕鸣锋不答话,一把抱起她就往外走,突然脚下踉跄,险些摔倒,他拼尽力气稳住了身形,拔腿又走。小情道:“傻小子,你是不是把内力全给我啦?你怎么如此愚笨呢?”说着也不禁流下了泪来。慕鸣锋胸口集聚了一团内劲,只得闭口不言,他怕一旦开口,内劲冲出,便再也爬不起来了。他只自顾自地往前奔,无论小情说些什么都不应答,脚底如生了风一般,速度越发地加快了。
慕鸣锋沿着官道疾走,此时大雨停歇,天已全黑,依稀可辨得脚下路往何处去,他想着,这附近既有神庙,附近定然有人家,可他却没有想到,那神庙既已荒凉许久,又无新庙出现,附近人家不是死光了,就是搬离原地,哪里还有人在?他只一心往前走,心里一直呼喊的是: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我不让你死……似乎半点也觉不到自己已然步履蹒跚,心力交瘁,汗水湿透了衣衫,气喘如牛,两只臂膀酸痛不已,劳累不堪。小情在他怀中早已哭成了泪人。
猛然间,慕鸣锋看到前方灯火晃动,他定了定神,确认前方果然有一户人家,才提了提小情身子,又加快了速度,劲直往灯火闪动处奔去。到得那户人家围墙外,一脚踢开柴门,大呼一声“救人”,便即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登时晕了过去。小情又惊又急,只叫得一声“鸣锋”,也晕倒在一旁。
次日,慕鸣锋自睡梦中惊醒,满头大汗的,一睁眼,急忙坐起身,到处搜寻小情身影,却是不见,焦急万状,就要动身下床,顿觉浑身酸软,使不出半点力气,又坐回床上,高声叫道:“情儿!情儿!”喊了几声不见回应,脑中努力回想当时情景,怎么也找不到头绪,脑袋疼痛欲裂。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一个满头白发的矮小老太婆,看见慕鸣锋起来,便道:“小伙子,你可真行!”慕鸣锋愣愣地看她,不明所以,问道:“婆婆,可是你救了我们么?我的情儿在哪里?”那老太婆道:“她身中奇毒,得亏你事先以内力稳住毒素,又及时找到我这来,否则啊,那丫头小命可就难保咯!”慕鸣锋只是问:“情儿在哪里?她怎么样?”老太婆道:“你尽可宽心便是,我刚替她上了药,这会儿该是睡着了吧。”慕鸣锋跪倒在地,道:“多谢婆婆相救,若她有何差池,我也是不活的了!”老太婆扶起他道:“你也先别谢我,老婆子可没把握救得了她,只是用药控制了毒素不使得侵入奇经八脉,要彻底根除只怕很难。而且我的药只够维持十天,十天过后,可就得看她的造化了!”慕鸣锋本已满心欢喜,听到后面,整个心都沉了下去,又一把跪倒,哀求道:“求您老大发慈悲,救救她,晚辈慕鸣锋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恩!”老太婆叹了口气,道:“难得你对那丫头情真意切。我尽力而为便是。你起来吧!”
慕鸣锋道:“婆婆,情儿中的毒是何来历?”老太婆道:“这毒来自西域毒窟,名字叫做‘蚀心百虫散’,毒性极其猛烈,中毒者如不及时得到施救,半个时辰内必死无疑。这毒虽说容易控制,不过要想彻底祛除,却是不易,除非你能找到天下间解毒良药美人花茎,便可一举散去毒素,再无后顾之忧。”慕鸣锋道:“这美人花晚辈曾有耳闻,只是如今早已过了花期,就算寻得到,也是没用的了……”顿了一顿,叹道:“天意弄人,天意弄人……情儿只怕……只怕……”老太婆道:“小伙子你也别丧气,这美人花嘛,东域药堡便有,你可前去跟那堡主司空霆要一些,我想他会给你的。”慕鸣锋一听说,顿时喜上眉梢,连忙道:“晚辈即刻前去药堡求药,情儿最终是还有救的,还有救的!”老太婆道:“只需要得美人花茎半寸,磨成粉末,跟热汤服下即可,不消半日,毒素自解。”慕鸣锋道:“多谢婆婆指点,晚辈感激不尽!”老太婆道:“老婆子也是看你一片真心,不忍那丫头就这么折了。我也不要你什么报答,以后对那丫头好一点就是了。”慕鸣锋心中激动,难以自持,又再跪倒道谢,老太婆拦住了他笑道:“你这娃儿怎地动不动就跪啊跪的,老婆子可不吃这一套。你啊,就先在我这修养个两三天,待体力恢复了再去不迟。此处距那药堡也就四五天的路程,大可放心,不会误了时日!”慕鸣锋依言住了下来。
这两天中,慕鸣锋依照那老太婆嘱咐调理身体,精力很快恢复如初;小情的毒得到有效控制,暂缓发作,已经可以如常行动,只是脸色惨白得可怕。第三日清晨,慕鸣锋找来一辆马车,抱起小情入了车中,就去跟那老太婆作别。小情伸头出来,对着老太婆道:“婆婆保重!情儿过些时候再来看您!”话语中很是不舍。老太婆道:“丫头啊,但愿上天保佑你。婆婆只能帮你到此啦!”拿了一个小瓷瓶交给慕鸣锋,嘱咐道:“这瓶中之药,每日早中晚各服一粒,可压制毒素的发作。记得那丫头体内之毒,七天内务必得解,否则,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慕鸣锋郑重接过药瓶,做个长揖,道:“婆婆大恩,晚辈没齿难忘!”老太婆道:“行啦!不必多礼,快些上路,莫要误了时辰!”慕鸣锋道:“婆婆保重!”转身上了马车,扯起缰绳,把长鞭一甩,打马便走,上了通往东域的官道,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