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小蛮(1 / 1)

禾儿一觉醒来头疼得厉害,她觉得自己睡了三天三夜这么长,然而她的师兄罕见地面无笑容甚至叹了口气对她说:“师妹,你只睡了一刻钟就醒了。师父说得不错,你的病开始加重了。”

禾儿脑袋有些发懵,这还是两师兄妹见面来第一次说起师父,她尽量装作不经意地问:“我走之后,师父是不是舒心很多,不那么爱发脾气了。”决明子一笑:“是不怎么爱发脾气了,舒不舒心我却不知道,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在哪里。”

禾儿惊奇道:“你有很久没见过师父了吗?”决明子道:“是有一段时间了。禾儿,师父最近几年身体不太好,他每日里四处奔波就是为了收集药草医好你的病,你……就不要再和他老人家闹别扭了吧。”禾儿低头应了一声,见他依旧守在那个药炉旁,岔开话道:“这药熬了一夜也该熬好了吧。”

决明子点一点头,将药端下来细细滤着残渣道:“一会儿你去端给他,不要告诉他这药是我熬的,免得他又使性子。”禾儿笑道:“师兄,你倒是很关心他。”决明子的手顿了一顿,微微笑道:“我可不是为了他。”禾儿问道:“师兄与他可是有什么过节?我总觉得涂大哥对你……对你非同寻常。”决明子将药罐放回去,垂头道:“他大概是恼我没有医好他的母亲……”

禾儿见决明子神情郁郁,故意哄他高兴,她蘸了蘸药汁抹在嘴里,夸张道:“师兄,你真不愧是神医!你这几味药用得真真神了,火候也掌控得这样好!”决明连连摆手:“师妹,你可不要为了那个毫不相干的外人跟我道谢。就是天天这样调理,你意中人的伤也要一两年才好得全。”禾儿点头道:“他旧疾太多伤得太重,就是三五年能好,也是第一等幸事了。”

决明子几步走到禾儿身后,拉起她的手在她耳后轻笑道:“你师兄的本事可不止是这样呢。”他从木箱中取出一支长柄薄刃的小刀,一小段布条,捏住她的指腹迅速地划了一刀,挤出几滴鲜血滴在药碗里,又捏了一撮三七粉用布条将它裹了起来。他故作神秘地耳语道:“师妹,你的血可是天下最好的药引。”

“涂公子!涂公子!!”涂清澈将要推门进药房,便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他转身一看,见来人是昨日跑堂的那个店小二四儿。四儿将一个包裹递给涂清澈,喘着粗气道:“可算找着您了!涂公子,这是裁缝店的伙计托我交给您的。说是有人在那里给您做了一件袍子。那人还让带个话给您,说这天儿凉了,一早一晚都得注意身子!”

涂清澈蹙眉问道:“是谁与我买的?”四儿笑道:“哟!这我可不知道。我也问那裁缝店那伙计是谁,他就是死活不肯说,说人家付了银子特意交代了不让说。裁缝店老板也捎了话来,说是让我替他好好谢谢涂公子您,有这一件衣裳的赏钱,裁缝店三年关门不做生意都能过得舒坦!涂公子您没什么吩咐的话,小的先告退了。”

涂清澈一点头,那四儿一溜烟跑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见里面包着的竟是一件异常华贵的乳灰色猞猁裘。涂清澈思道,这会是谁给我买的呢?慕容霜?端木闻玖?乾坤?禾儿?不然……是叶之洋?

药房的门忽然开了,决明子带着笑意打着哈欠擦着涂清澈的肩膀走了出去,涂清澈看着他虚浮的脚步和东摇西摆的身形暗暗生厌。屋内禾儿连声招呼:“涂大哥,我正要去给你送药!快进来!”

涂清澈一口气喝干了那一大碗,细心地瞧着她的手指问:“你的手怎么了?”禾儿面上一红,搪塞道:“不小心割了一下。”

涂清澈见桌上有一摞纸,便凑近看了一看,那纸上的字亦庄亦谐自在洒脱如龙如凤自在腾飞,好似在哪里见过,他愣了一下轻声问道:“这是……”禾儿见他神色不常,疑问道:“这是师兄整理的药方,怎么?”涂清澈一下回想起来青城山上“药堂”那两个字,忽然明白了青葛布衣口中的“小混蛋”就是决明子,原来,决明子与慕容霜早已相识,原来……

他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欣喜,直到账房先生踏进门来。账房先生笑道:“恰巧两位都在这里,省了老朽再跑一趟。禾儿姑娘,劳烦您给我们小姐瞧一瞧病。涂公子,我们主人请您去书房喝杯热茶。”

涂清澈当然明白乾坤并不是真的要请自己喝杯热茶这么简单,他并不知晓乾坤找自己做什么,但他想,或许这杯热茶能解开自己心中的诸多疑惑。

禾儿被领到乾坤的表妹齐薇儿房中,一进门就听见一叠咳嗽声,应门的是个眼熟的调皮丫头,她眼圈黑黑的额上还冒了一颗痘痘,床上躺着的人儿容貌温婉称不上是绝色但别有一番动人情致,此刻正挣扎着起身见礼。禾儿赶忙按下她:“小姐不必多礼,你且好好躺着吧。”

齐薇儿露出半截手腕,边咳边道:“料也没什么大病,想来是染了风寒。都怪表哥多事,还要劳烦姑娘。”

禾儿心中道,你这可不像怪罪你表哥的样子,她摸了一会儿脉细,问道:“这咳嗽是打何时起犯的?”

一旁的小丫头急急道:“小姐这咳嗽得有七日了,先前还能勉强忍住,近来这两日愈来愈重,尤其后半夜里咳得厉害,总也睡不好。接连换了好几种药,都不见好。”禾儿跟小丫头要了前先抓药的方子,床上女子咳了几声,小丫头又赶忙上去照应,端茶送水地一顿安抚。禾儿见那小丫头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不住脚地忙前忙后,额上一层细汗,不时手捂肚腹,心中顿生怜悯,拉住她的手腕也听了听她的脉息。

禾儿自小红木箱内取出一瓶丸药,向小丫头吩咐道:“这里共有十枚药丸,每日睡前让你们小姐服一粒,要含在口里,不能吞咽下去”小丫头忙点头应了。

禾儿又开了两副方子,先递给小丫头一张,笑道:“这药是白日里熬来喝的,我把要注意的都写在这上头了。”小丫头大略看了看,仔细收了。禾儿又拿出一副方子递给小丫头,笑道:“这副是给你的。吃这药调上三四个月,就不痛了。要赶在那个来之前的头三四天里熬来喝,喏,要仔细的我都写上了。熬药的时候要好好看看方子。”小丫头脸一红,吐了吐舌头,道了声谢,将方子小心折好掖藏起来。

禾儿一迟疑,向床上女子笑道:“病中切勿多思虑。凡事都要想开些,好些事也都是身子好了才有可能。”

齐薇儿不知是在想什么,喃喃道:“想不想得开,不都是一样由不得你。”

禾儿笑道:“既然都是由不得自己,那又何必想不开呢?”

都说病中的人最脆弱最易失去防备,果然如此,齐薇儿心道,我竟然对着一个陌生女娃娃儿说出这样的话,她收敛形容,摸着袖口轻轻笑道:“禾儿姑娘说得不错,多谢你。”

禾儿奇道:“小姐怎知我是叫禾儿?”

小丫头插嘴笑道:“前两日,我家小姐和我家少爷去寻你师父了,没找到你师父,倒是把你师兄找回来了,还是在万花楼找到的!来的路上,你师兄常常提起你呢。昨日大堂上还是我给你们送的茶水呢,你记不记得?那茶便是我家小姐亲自煮的。”

禾儿大笑:“原来如此!”

小丫头笑道:“小姐,我看昨日大堂之上在禾儿姑娘身边的那几位公子都很不错呢,你何不在那几个人里面挑一个。省得日日守着个不会开花的榆木疙瘩。”

齐薇儿咳了一声,喝道:“小蛮!不得无礼!”

小蛮自知说错了话,朝禾儿吐了吐舌头,忙跑到齐薇儿身后给她捶背。

禾儿笑道:“该不会是小蛮姑娘看上了谁吧,我倒是可以给你牵牵线的。”

齐薇儿笑道:“小蛮倒是跟我夸耀过一位瘦瘦的少年郎长得十分标志,亮亮的眼眸薄薄的唇,不知是哪位公子?”

禾儿一惊,愣了一下。小蛮在一旁羞得直跺脚,她急急嗔道:“小姐你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小丫头,哪敢想……哪敢想……小姐你要是看我不顺眼,不如早些把我打发出去吧。”说着就要哭起来。

齐薇儿看着她的调皮模样乐得前仰后合,忙哄道:“小蛮,我跟你说笑呢。禾儿姑娘你瞧,小蛮这脾气倒像是个小姐。”

禾儿笑道:“小蛮说的那个公子呢,叫涂清澈。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为你们引荐一下。”

小蛮直羞得满面通红,藏到柜子后面去了。禾儿又跟二人闲话一番才回去,不想走到半路上又被人请去看病了。

小蛮看完了病人前脚刚回到房间,决明子后脚就跟进来了。他关上门神神秘秘地问:“乾坤是不是让你去给弥子玉看病了。”看见禾儿点头,他点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乾坤也忒小心,给徒弟看个病还鬼鬼祟祟地拿他表妹做幌子。”禾儿好笑道:“他表妹是真病了。”决明子压低声音又道:“你可知道弥子玉现在住在哪里,我有好几天没见他了。”禾儿也低下声来回道:“他们带着我七走八绕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我可不认得路。这个弥子玉为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决明子佯哭道:“我的美人啊,可想死我了!”禾儿一脸嫌弃地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乾坤总让我去给他们看病,原来他是怕你非礼人家!”决明子假哭了几声,又问:“弥子玉怎么样了?”禾儿道:“烧退了好得差不多了,师兄,乾家人说他是遭人暗算中的毒,可我怎么觉得他中的毒糙得很,根本就是服毒自尽想要寻死啊?”

“正是如此,此事颇有蹊跷”决明子道,“弥子玉根骨清奇,什么病都比他人好得快些,他跟霜儿很像。不像某些人身体奇差,同样的病,常人三日能好,他偏要十日八日才能好,比女人还虚弱。”

禾儿好笑道:“师兄,你这是在说谁呢?”

决明子半真半假笑道:“当然是在说你的意中人。师妹,对这样的人千万不可用情太深,你若嫁人,怎么也要选个像你师兄这样的。”

禾儿但笑不语,良久道:“师兄,你今年二十有五了,早过了婚配的年龄了吧,怎么不见你……”

决明子哈哈大笑:“禾儿,你要嫁给我吗?”

这个师兄从没有过一刻正形,禾儿起身,直接将他轰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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