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姐姐带回来的这些“标本”——什么棺材板里长出来的白蘑菇、上吊自杀的人用的绳子、母猪粪便里生出的结石……易殊都看了个遍、摸了个遍、研究了个遍,有些,甚至还上舌头舔了,尝了味道。
可把易殊给恶心坏了,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姐姐看易殊这么痛苦,竟然还不理解,说:“小殊,这才刚开始呢,反应怎么就这么大了?以后,你怎么在这个行里混!”
还说中药里有一味药,叫人中黄,就是把甘草粉末放进竹筒,再把竹筒放粪坑里,在尿液里浸泡三个月,之后,捞出,风干,也不用洗,就这样入药了。
易殊要吐了。
“那紫河车,你总该知道吧?很多人都吃的,据说大补哦!”
“那是什么?”
“就是女人的胎盘!”
“呕!”
看易殊抱着马桶吐得稀里哗啦的,姐姐在旁边语(xing)重(zai)心(le)长(huo)地说:“现在世道变了,人心不古,让你接触点这个你就吐得不行了?那你以后在外面混,怎么吃得下外面的饭?”
易殊问:“外面的菜挺香的啊?怎么就不能吃了?”
她嗤笑道:“地沟油,你该懂的吧?新闻里天天说的,这东西说起来,比粪便也干净不了多少,还致癌。就你那比常人要敏感很多的小舌头,别告诉我,你吃得下这种油!呵呵,现在那些开饭店的,都黑了心的!色素,香精,嫩肉精,防腐剂,石粉,硝,甚至连避孕药和罂粟这种东西都能拿来烧菜的。我跟你讲,病从口入,不学好厨阴术,你以后连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易殊想想也是,就有点被她给劝服了。
可易殊还是不情愿尝那些恶心的东西,就问姐姐,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她把这些叫作阴料),有不少摆明了就不是给人吃的,干嘛要我去尝呢?
姐姐嘴角微微扬起:“嘿嘿,这个嘛,现在到处都在打假,阴料这一门,假货也不少,不尝了味道,记下味道,以后等你自己去置办阴料的时候,怎么分得清那是普通人的口水,还是饿死的人嘴里提取出来的?!让你尝了,你就不容易被人坑了。否则,买到了假货,亏点钱还不要紧,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
等易殊好不容易品尝并且记熟了这些阴料的味道之后,姐姐连给易殊缓口气的时间都不愿意给,直接就开新课了,而且是一门连着一门地开:
《鬼论》
《广义烹阴论的基础》
《厨阴术之控火技法》
《阴气的二百五十种基本运用》
《从琴瑟箫笛到嘻哈电音,论音乐对阴气的增幅》
《少妇小白:做的时候,加瓣蒜,感觉会更酸爽?》
《真赤鸡!殡仪馆门房秦大爷竟这样使用厨阴术……》
……
讲真,易殊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心累。
易殊觉得,姐姐给安排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课程,实在是太驳杂了,在自己的脑袋里搅和成了一锅粥。
而且吧,姐姐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教人东西的时候,特别容易急。
爱吼。
爱发急。
爱拍桌子。
好几次,教着教着,姐姐突然就捂住胸:“不行不行,姐要被你给气得心梗了!嗳,你到底是不是我弟弟啊,你别是猪精吧!”
有天夜里,姐姐把易殊从床上拎起来。
易殊揉着总也睁不开的眼睛:“姐,你干嘛呀?”
姐姐叉着腰:“走,跟姐出去一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姐带你去大宝剑!”
“大宝剑?姐,啥是大宝剑啊?”易殊不懂。
“别废话,赶紧的,快起床!”姐姐一把掀开了易殊的被子。
听名字,易殊觉得这一定是大好事。
出门前,他还特意洗了个澡,梳了个酷头。
骑着电瓶车,美滋滋地载着姐姐出门了。
等到了地方,易殊就傻眼了——哎哟我滴妈,怎么跑青龙山这一片来了?这里是坟地啊!
“原来……大宝剑就是去坟地里,找女鬼……做某种事情?”易殊想。
没等易殊从半夜去坟地的错愕中缓过神来,姐姐突然推了易殊一把,把他推下电瓶车,自己坐了上去,哼着“老子吃火锅、你吃火锅底料”,竟然撂下易殊,自己骑车走了。
“乖弟弟,姐忘记跟你说了,今晚你要自己在这里面过夜哦!【奸笑】要乖乖哦,别偷偷跑回家,更不许在附近找个宾馆住来糊弄我!【愤怒】这是姐给你安排的实习哦,加油!等回家了,姐给你做好吃的,爱你,比心!”她发来微信。
易殊看着眼前这寂静的坟场,欲哭,无泪。
……
好不容易,易殊总算熬过了这噩梦般的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姐姐把易殊的三观,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一股脑儿地、翻过来掉过去地,给烩了。
易殊尝了阴料。
易殊睡了坟地。
易殊相信在这个世界上,鬼是存在着的。
易殊发现就在自己的身边,存在着无数邪祟。
最后,姐姐告诉易殊,厨海无涯,这一个月的突击,勉勉强强,只能算作是启蒙,连入门都不能算。还一再警告易殊,让易殊藏着点,千万千万别在生活中用这些新学的本事,否则,就易殊这三脚猫的水准,很可能会惹上大祸。
可是,易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学了新东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有了一个崭新的观察世界的视角,很自然地,易殊就把它用了起来。
刚好那段时间,易殊总觉得燕雯丽怪怪的,就不自觉地把新学的东西,套用到了燕雯丽的身上。
没想到,这样一看,竟然还真给易殊看出事儿来了。
连着几节课的观察,易殊用眼睛看,用鼻子闻,他惊讶地发现,燕雯丽的身上竟然带着一股子阴气。
实际上,正常人去上坟,从坟地回来之后,身上多多少少地,都会带着些许阴气。
像那天,易殊被姐姐骗到坟地里面过夜,回来之后,易殊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股子怪味,臊臭臊臭的,跟阴沟里泛出来的味儿有几分相似,只是这股味道里还夹杂着三分苦杏仁的味道。
而且吧,这臭味顽强得很,无论易殊洗澡的时候,打多少遍肥皂,就是洗不掉。
易殊被自己快要熏死了,苦恼得不行,就跑去跟姐姐说了这事。
她听了,笑着跟易殊说:“臭小子,行啊,去坟地大宝剑一下,能力就涨了!看来还是得多去!”
她跟易殊解释说,易殊闻到的这股子臭味,实际上就是书上讲的阴气。
易殊问她怎么祛除,她说,像易殊这种情况,不用专门去做什么,随着阳光的照射,还有吃下阳气重的食物,像大蒜生姜什么的,或者在身上佩戴一些有驱邪功用的物件,这些阴气自己就会变淡,消失。
她还跟易殊举例子说,小孩和女子去上坟前,家中的老人会塞给他们一包火柴,说这会帮他们镇阳、驱邪。这其实就是因为火柴里面含磷,磷可以祛阴。
易殊仔细观察了一会,他发现燕雯丽身上的这股阴气,特别怪。
寻常的阴气,它随时间变化的曲线是正/余弦函数,会随着正午临近而变弱,随子夜来临而变强。
而燕雯丽身上的引起,恰恰相反,越到正午时分,它越是强盛。
按照易殊从姐姐那里学到的理论,这大概就说明,燕雯丽这情况,应该不是普普通通的上坟、或者接触老物件所沾上的阴气。
易殊还特意观察了一下燕雯丽和她周围同学的互动,发现,无论是她对别人,还是别人对待她,都看不出什么变化,看着都挺正常的。
就好像,燕雯丽身上发生的这些变化都是没有发生的。
就好像,燕雯丽身上的那股阴气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可易殊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看样子……只能等放学了。”易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