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下的狼嗥穿透层层高木树林扩散开来,暴躁不耐又冷静隐忍。犹带低沉凄厉的尾音缭绕渐散,被新的长声接替取代。
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的悲嚎长鸣在周遭形成无形的网,其中的猎物犹如笼中困兽般或惶悚或抗拒。
本就森冷的妖林染上血腥杀伐,压迫而抑制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恐慌笼罩着所有惊惧颤抖的生灵。
压抑窒息的死寂中,少年垂眸凝思,侧耳聆听。
之前分明是饥饿寻食的嗥嚎,如今却迟迟未有猎捕的动静,转而透着示威施压的敌意,未免太过反常。
他又突然抬头,仰望着星空深邃。
弦月似勾,清冷孤高。
未及满月么——?
《异闻录●妖兽卷》:月圆之日,围猎之行,妖狼悲鸣。
狼嗥起伏声中,迎着月光冰银而异常明亮的凤眸划过璀璨光影,流星坠落似的稍纵即逝,而后归于冷漠灰暗。
受到蛊惑般,少年抬腿迈步,竟是朝着狼嗥的集中地而去!
失血的唇抿起狠绝疯狂的长线弧度,下沉的角尾却莫名透着讽刺不甘。
狼性贪婪又执着,从不轻易放弃捕食,放弃猎物,哪怕濒临死亡也要流尽最后的血,怎么会中途阻断。
非满月,非捕猎,嗥嚎只能是——
王者降临或奇珍出现!
无论是妖兽王者,抑或是奇珍异宝,都是他急切需求的,但狼群又岂非是随意揉捏对付的,何况他还是个普通人都比不上的废脉体质。
现在的他要么离开,然后一无所获的回到凤族,剥夺少主之位,运气好也不过软禁中度过一生。
要么前行,向死而生或葬入狼腹。
但是他不甘心放弃,他没有凤族的天赋,骨子里却该死的残有凤族血脉中的俯视众生的孤傲。他不甘心就这么颓废下去,退缩已经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眼睁睁看着她倒下,可笑的是自己连搀扶的力气都没有。自诩的韬光养晦成了自欺欺人的苟且偷生,讽刺的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笑也能难过的抽痛。
她走了,而拿着她半条命残喘活下来的他却连去送别的胆量也没有。
如此算来,以命抵命,他们是两不相欠了吧?既然这样,以后就再不需相见了。他是孤煞之人,本就不应再亲近他人——早就该认清楚的,不是么?
或许,当初的相救且私心的留下便是错误的,所以之后差点的阴阳相隔便是惩戒。
惩戒他的得寸进尺。
低沉冷暗下来的凤眸越发黯然无光,覆盖上灰霾阴雾,瞳中的神色看不分明。
脱离思绪,感觉到了脚边的阻力,他垂首,冷潭幽深的眸倒映着阻止他的黑影。
——是黑貂。
狼嗥吓得它本能腿软,凭借它的速度优势,完全可以顷刻脱离险境,却依然死咬着裤腿吃力的向声源反方前行。
“放开。”
他说,不容忤逆的口吻。
黑貂并未松口,反而越发使力。
它自然敏锐感觉到少年气息的突然转换,从听见狼嗥开始透出的幽沉冷暗,比之前的微笑更甚的危机感,生生盖过了狼群给它的恐惧。
不,与其说是转换,更确切说是撕去伪装后的冰山一角的真实。
昔日默默无闻的凤攸岑能凭借手段成为接近顶端的天才少年,更别提处于风口浪尖活到如今的凤少主。
——凤家的人,从来没有简单泛泛之辈。那些命数不好或头脑不灵的,早已在永不间断的阴谋诡计中,要么血洗抹杀,要么蜕变成魔。
从小揣测人心到族中长老都望尘莫及的凤夜渊,又岂会错过黑貂的惧怕。比起复杂曲折的人心,心思白纸般的妖兽倒是恩怨分明,不费工夫的一眼看透。
因此,他不想和黑貂动手。
黑暗中待久了的人,总是对外界的善意温暖异常的排斥抵触,却也异常的执着不放。
执着到哪怕是藏着陷阱的深渊,也愿意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
如她。
或许她不知,她所认为的光,实则早已血污不堪。
这般想着,少年扬手上挥,黑团再次弹药似的飞出。
“吱——!”
地鼠凄惨哀鸣,泪洒半空。
黑貂条件反射窜出,张口叼住黑团,待它反应过来回头找寻时,少年单薄的身影已经进入了狼群的警觉范围。
它完全可以追上的距离,但是无论是跟上的声音,还是硬拽人离的动静,都会有暴露行踪的危险。
林间凉风中,还叼着团子的黑貂只能看着凤夜渊缓慢潜入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