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很晚了，刑侦队里只有很少的几名警员在值夜班，其他人都已下班回家。审讯室里只有郑毅和坐在对面的钟信，钟信还是像上次郑毅在西区派出所见到时的状态差不多，唯一的变化就是脸上多了许多因为打架所造成的瘀伤。
“需要去医院吗？”郑毅问道。
钟信摇摇头道：“不用。”
郑毅点点头然后道：“能告诉我动手的原因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钟信低头看着自己握在一起的双手道。
“没有特别原因？那你就把那些不特别的原因说出来。”
钟信抬起低垂的面孔看向郑毅，细长的眼睛里好像蕴含了无数的事情。“喝多了，天气热，火气大。”
郑毅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眼睛盯着对方的眼睛，没有说话，就是这样看着，仿佛要穿透对方的灵魂。钟信也不闪躲对方犀利的眼神，瞥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香烟，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这满屋子的尼古丁都吸进自己的肺里，他看着郑毅道：“郑警官，能给支烟吗？”
郑毅抬起正夹着香烟的手，问道：“想抽烟？”
钟信点点头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的迫切任谁都能明白。郑毅并不理会他那充满渴望的眼神，说道：“这里是审讯室。告诉我原因，出了审讯室，陪你喝酒都行。”
钟信又不说话了，渴望的眼神也被瞬间收了起来，变得空洞而无神。弹落已经结了长长的的烟灰，说道：“你好好想一想，我先出去一下，希望我再进来的时候你已经想清楚了。”说完，郑毅起身离开了审讯室。空落落的房间里就只剩下钟信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出神，至于究竟在想些什么，估计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
郑毅出了审讯室就把旁边审讯室的倪可叫了出来。那边的审讯进行的很快，那几名男子已经交代了起冲突的原因，正如钟信所说的那样——喝多了，天气热，火气大。
问清楚了原因，郑毅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给自己又点燃了一支香烟。第一次见钟信的时候，他是有些不喜欢这个人身上的阴郁气质的，死气沉沉的，好像是死尸一样。但是因为他救过文珊珊，郑毅觉得这人的心肠还是不错的，见义勇为的事情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而接着对方找到自己说想要当警察，这可能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但是郑毅相信每个人做一件事都是有着内在逻辑的，一定是有着什么深层的原因驱使着他要这样做。
警察不是一个很好的谋生职业，特别是刑警，不仅是因为不高的薪水，更因为随时都有可能殉职。喜欢钱的人不少，但是为钱不要命的人不多。两人算不上朋友，也谈不上交情，不过就是一面之缘罢了，但仅是这两点原因郑毅还是愿意和对方交个朋友的。
郑毅又再次回到了审讯室坐下，问道：“和你起冲突的那几个人说是你先动的手？”
钟信点点头道：“是。”
郑毅接着又说道：“他们决定私了，你认为呢？”
“我没意见。”
“虽然这件事到这里基本上就算了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你率先动手的原因是什么？”
依旧和之前一般，钟信用沉默回答了郑毅的问题。
见他实在不想说，郑毅也不强求，这件事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再者谁都有个心烦意乱的时候。“既然如此，签完字交了行政罚款就打电话叫家里人来接你吧。”郑毅说道。
钟信没有说话，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我身上没带钱，可以先借我吗？”
郑毅一愣，没想到对方会向自己借钱。掏出口袋，只有几个一元硬币，不觉老脸一红道：“不好意思，我身上也没带钱。”
“我可以回家去取吗？你们和我一起去。”钟信道。
郑毅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不过这样的事情多是发生在涉黄案件上面，首先这种案子很多，并且犯案者多不愿被家里人知道。当然在其他类型的案件上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但是非常少。碰到这样的事情郑毅是不会同意的，他认为这是一种浪费警力的事情，这次自然也是不会例外。
“对不起，不可以。”郑毅说道。
钟信不说话了，两人之间的交谈再次陷入了沉默。见钟信又不说话了，郑毅便问道：“你的朋友或同事呢？”
“我没有朋友，同事也大都合不来。”钟信道。
听到这话，郑毅起身出去想要想倪可先借点钱替他垫付。“等等。”刚一起身，身后便传来的钟信的声音。
郑毅停住动作看着钟信，对方好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方才说道：“我还有个妹妹。”
现在想想郑毅了然了，钟信的年龄也就二十五六岁，他妹妹最大也就和他同岁。做哥哥的自然是不想让妹妹替自己担心，这样事情郑毅完全可以理解。
“号码是多少？”郑毅掏出手机问道。
钟信说出了自己妹妹的号码，正当郑毅要拨通的时候，前者说道：“你不要报太大的希望，她可能不会来。”说这话的时候，钟信神情暗淡，这还是他第一次变换表情，之前的他一直都是面无表情。
任谁都可以听出这对兄妹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郑毅这是开始怀疑钟信的人生究竟是怎么样的？没有朋友，和同事的关系也不好，有个妹妹关系也不怎么样，一个人怎么能活得如此孤独？
郑毅拨通了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估计就是钟信的妹妹。在得知郑毅是警察，而且打电话的原因是钟信，对方的声音立即就冷淡了下去。看来这兄妹之间的关系真的是很糟糕，但是钟信的妹妹还是答应会过来。
“你妹妹待会儿会过来。”郑毅挂掉电话之后说道。
听到这话，钟信猛地抬起头，看着郑毅的眼神似乎有些疑惑，又好像带着怀疑。“你说真的？”
那几个和钟信打架的男子已经被赶到的家人带走了，老婆或女友还好些，有一个是母亲来的，老太太把自己儿子是一通数落，听得郑毅不由想起了政委。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钟信的妹妹还是没有来，郑毅就陪钟信坐在接警大厅里等待着。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烟之后，终于有人来了，不过不是钟信的妹妹，而是一个男人，和钟信一般年纪。
钟信站起身来，眼睛一直在这人的身后寻找着，看了半天发现对方就是一个人，原本有些惊喜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小心没来？”语气很是失落。
那人点点头道：“她让我把你送回去。”
“知道了。”
办完所有手续，钟信跟着那名男子一起出了刑侦队。郑毅一直把他们送出了大门，待二人走远之后方才回身。就在他转身之际看到距离大门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正望着钟信和那男子消失的方向出神。
那女人发现有人在看她，转身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