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脚下的蔷薇开的灿烂,她无意留恋,直视前方,马鞭扬得响亮。直到黄昏,马也跑累了,她也累了,身心俱疲,从马上跳下,跑到湖边,冲着对面的山地大喊,仍觉得不够泄愤,掏出袖子里的玉印,用力一扔,鲜红的一条弧线,飞的老远,咕咚一声掉进了湖里。
她瘫倒在地上,望着幻紫流金的天空,眼眶有些热,便闭上眼睛,用手捂着,那股热意丝毫不退,渐渐有些酸。
真恨不得大哭一场,可她不能,也做不到。她不能哭,就算这里无其他人,也不能!
想起凤九天说的话便感觉心如刀绞,她知道,他是君,她是臣,她注定做他的棋子,完成她的宿命,只有像哥哥一样死去才可能解脱。可他允诺过,会放手让她走,代价是牺牲她的幸福,嫁去北冥,为他夺取龙神珠。
她做到了一半,是冥邪放她走了,凤九天却无法兑现对她的承诺。
没有她,还会有其他人代替她,帮他做完一切,而她的结局,就是成为一颗废棋,被人遗忘,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悲。
与其如此,她还不如搏一搏,再去一次北冥,等做完一切,她要亲手斩断一切……至少,她会是一颗完美的棋子,凤九天会记住她。
在嫁去北冥和亲时,明明心死,却在见到他时,还在可悲的希望他记得她,姬云玉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可笑。
天已经黑了,一轮勾月从东升起,月色凉如水,带着些许凉意的晚风,沁人心脾。
玉印被扔到了湖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被深沉的湖水掩去了光华。姬云玉起身,褪去外衣,脱下马靴,一步步踩进湖中,弯下腰,双手在湖底下的污泥中摸索。
月色如洗,锦色的纱衣微微笼了一层薄薄的光。白马站在畔边休憩,任那微微凉风拂过,野草习习,夜深池塘蛙声鸣。
姬云玉游到湖中心的深处,终于摸到那块硬物,浮出水面,一甩身上水花,借着月光举起一看,释怀一笑,长吁出一口气。
北冥的月,冰蓝。
毒朱不知何时就隐入了暗处,淡淡的寒光下只行了冥邪一人,茂密的林影变得森冷,他披着白袄,在雪路上踩下一个个斑驳的脚印。
再往前走,不远处就是郾城,城外是荒野,若能赶在城禁时分进去,便能找到一家客栈落脚了。
偏偏在这时,他一抬头便远远看见城门忽然闭了,独自站在风雪中喘息,呼出的白气消失在呜咽的风中。
无奈,他只好原路返回,绕到一个岔路,想起之前去过的一座城隍庙好像就在这附近不远处,有些欣喜,总算能有个地方落脚了。
于是提着盏灯笼,向城隍庙行去。
北冥的天气向来变幻莫测,但不变的是万年冰雪。外面风雪如嚎,守庙的老人还在庙中守着一炉炭火为今年来庙里上香的香客祈祷,忽闻庙门轻响,老人起身前去开了门,见一身披白袄男子,提盏灯火,玉立在门前,向他颔首致礼。
老人一眼认出他是那日与姬云玉一同前来的男子,连忙将他请进庙里。
老人依旧面目和蔼,取了些糕点出来招待客人,见他只身一人,便问道:“唉?与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呢?怎么她没来?”
冥邪一愣,摸了摸怀中的那块木莲,取出来看了看,老人一惊,“呀,这不是我之前给那姑娘的姻缘木吗?她送给你了?噫?这怎么有个缺角?”
老人的问题太多,冥邪不知先回答哪个,只淡淡地说:“她武刀弄棒很厉害,但让她做这些精细的活,着实为难她了。”说到这,他想到她当日沦为北冥的阶下囚时,能用一根断箭与他打成平手,居然会为雕一块木头而羞恼的把那不成型的木莲往他怀里扔,不免露出浅浅笑意。
“那那姑娘呢?你既收了着姻缘木,怎不见她?”
冥邪又一愣,“姻缘木?”随即笑道:“想我与她或许有缘无份。”
听他说出这话,老人家只以为是小两口吵架闹不合,苦口婆心的劝道:“年轻人啊,难免心浮气躁些,有什么误会就该面对面的说清楚,两人的日子才会长久。”
冥邪不想继续讨论下去,只得连连点头称是。
他与姬云玉,两人都看的太透彻,边界也太清楚,所以不必多说什么,也从没有什么误会。她那日送别墨小公子时,她的回答,他在身后听的一清二楚,她想要的,是自由,正因如此,他才决心放她走。
他仰头喝了一口热好的酒,余光瞥向桌上。
那木莲,残了一角……
天际微微翻起鱼肚白,草木的芬芳气息夹杂着淡淡泥土的味道,幼嫩的草叶上还残留着晨曦的朝露,与那冉冉升起的太阳一同苏醒。
湖风微凉,拂过茵茵绿草,嗅着野花的淡淡花香,狗尾巴草搔的额头有些痒,她微微清醒,动了动手指,惊起了手指旁正采粉的白蝶。
身上的衣服干的差不多了,她执起手中的硬物举起一看,透着晨光,依然那样鸽血色。
深吸一口气,她起身,一旁的白马竟然还在身旁守着她没离开。
她爱惜地摸着马儿的头,看它周围的草都比旁边的草矮了一截,便知它吃的也差不多了,骑上马背,便悠哉的踏青而去。
“前晚的风雪好大,竟把来时的路给封了,这雪看着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看来公子得在这委屈几晚了。”守庙的老人把门打开了一会儿,便刮了一头的碎雪。
“不妨事,只怕麻烦老人家了。”冥邪体温向来比较低,所以没常人那般畏冷,穿的比别人少一些,而守庙老人年事已高,穿了三件厚毛衣服,外又套了一层有些旧羊皮衣,坐在火炉边取暖,乍一看倒像个剥了皮的粽子。老人看他穿的少,怕冥邪冻着,取了毛毯给他,他婉言谢绝,老人一碰他的手就唠唠叨叨说他手都那么凉,会冻出病什么的……冥邪无奈笑笑,他的体温一直都是这样,却又不知如何跟老人解释,只好接受了老人的毛毯,披在身上。
两人一老一少的聚在火炉旁天南地北的话长,老人知无不答,冥邪也顺便打听了些许这些年外界的状况,无非还是天气劣寒,粮食庄稼都难以成活,特别是这种极端的气候,能种出少许粮食已是不易,一旦遇到暴雪,所有辛劳付之一炬不说,之后的日子就更是难熬。郾城几乎位于北冥边界处,朝廷时常派人下拨灾粮,底下能得到多少先不说,北冥就时常向别界买粮入界都远远不能解决这问题。
再则,关于食人神鬼一事,老人则称年事已高,腿脚没那么方便了,近年只在附近走动,只知附近人家收成,其余的也只是从这里的香客闲聊得知,然而最近风雪大,也没什么香客开此上香,所以也不没听说此事。
听老人这样说,冥邪也只好就罢,坐在门边上,等这场大雪停下。
此时,姬云玉已进入北冥境内,想到那日冥邪所做的事,为免尴尬,于是换了夜服,潜入冥宫,发现冥邪并未回宫,却发现玉无弦在冥宫中的动作,本想转身离去。
但转念一想,她此次回来是为那龙神珠而来,并非冥邪。若冥邪在冥宫中,她还会有所忌惮,何不趁此机会……
她伏在屋顶上,小心的窃听里头的谈话。
“公子,龙神珠就在那往生泉宫的寒冰殿里,可要进那座宫殿,还得需北冥之主的正统血脉才能进的,公子怎么有把握可以进去?”
往生泉宫……寒冰殿……姬云玉思忖了片刻,感觉这寒冰殿有些耳熟,脑海中忽然闪过几月前她被押进的那座玄冰打造的宫殿!
龙神珠在那里!
玉无弦也在找龙神珠?!
得到这个消息,姬云玉有些惊喜,又有些担忧,毕竟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她附耳贴近了屋顶的瓦片,细细倾听。
方才她回想的片刻,不知底下的人说到了哪。
“你找到那座宫殿的具体位置了?”
“已经找到,只是,公子,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凶险?”
“我自有分寸,你无需多言,现在立刻带我前去。”
玉无弦既然决意动身,必然做足了准备,跟着他,说不定可以捞个现成。姬云玉大喜,立刻跟了上去。
玉无弦走出门,后面又跟了一位一身青衣的男子,姬云玉一眼认出他,看他步伐沉稳,想必身手不凡,她便更加谨慎小心起来。
作者有话说:午夜一文,给个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