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时常会去含光殿，他现在已经是嬴政的太傅，他有足够地理由频繁进出秦王宫，也正因为如此，他也有很多机会见到赵姬夫人。
那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吕不韦时常会因为看着赵姬夫人而晃神。
初遇赵姬夫人的时候她还是个商家少女，她穿着一身红裳热情似火。那时的他们都足够年轻，所以爱情来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拒绝。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这件事情直到如今吕不韦都不曾否认。
可是在认识赵姬不久之后，他又认识了嬴子楚。
那个时候的嬴子楚还叫嬴异人、还是个流落在邯郸街头的落魄质子。
在看到嬴异人的第一眼，吕不韦心里就萌发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但是那个念头直到如今都让他热血澎湃。也许他可以从此脱离商籍、获封侯爵！
但是命运似乎给他的更多。
赵姬怀孕了、但她的肚子还不大。嬴异人在邯郸穷困潦倒，身旁还不曾有美人陪伴。
所以他让赵姬在嬴异人面前跳了一支舞。
这个惊艳过他的女人也一样惊艳了嬴子楚。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就好像他心里所想象的那样。
劳作立身，其利十倍。珠玉无价，百倍之利。那么、谋国呢？
谋国可获利几何？
吕不韦的目光让赵姬觉得灼热。那种眼神让赵姬想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的她还很年轻。
赵姬不自然地拢了拢头发，眼神闪躲到旁处，她用手绞着手中的锦帕，对吕不韦说：
“政儿如今怕是已经起了，吕太傅也可早些过去。”
“可是不韦并不想这么快离开夫人。”
吕不韦的话可以称的上大胆了，赵姬却意外地没有觉得反感，反而心中隐隐还有一些期待。她可以听到吕不韦那边的声响，他似乎正迈着步子向她走来。也许他的脸上还带着那种笑意，那种曾让她一眼沦陷万劫不复的笑意。
赵姬感觉自己的脸在微微发烫。
然后一双温热的手掌就来到她的耳畔。
“窗外海棠开的正好，与夫人很是相配。”
吕不韦的手转瞬即逝。赵姬还在回味，吕不韦就已经站到一个相对疏离的位置。
留下来的、只有一支插在赵姬鬓角的海棠。
“公子政怕是已经等待许久，不韦先行告退。”
吕不韦转身离开走的潇洒，赵姬的目光却始终跟着他如影随形。
赵姬往前小跑了几步、倚在门框上看着吕不韦，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然后将鬓角的海棠拿在手中凑到鼻尖、轻嗅了一口海棠的香气。
嬴政与他的母亲长得很像。
但是因为嬴政年纪更小，所以他显得更加精致也更加艳丽。
吕不韦走进嬴政的房舍时，他正拿着一卷书卷研读。
“公子似乎对秦国律法颇有兴趣。”
嬴政抬头，看见吕不韦从门外而入。
这是嬴政第一次单独与他会面，嬴政对他有种本能的恐惧。他能感觉到那些大人之间的秘密，尽管有些秘密他们本身都不自知。
嬴政起身，与吕不韦施礼。
其实嬴政不是对秦国律法感兴趣，他只是对解救苏行止有兴趣。自从苏行止被姚贾带走以来，已经好几日没有消息。嬴政在宫中又没有门路，只能翻看秦国律法设法为苏行止脱罪。
只是嬴政不知道的是，苏行止被抓本来就是吕不韦示意，吕不韦当然不会轻易地放走苏行止。
其实苏行止的罪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打铁铺几人不再告发苏行止，说苏行止偷盗一事子虚乌有，苏行止自然可以无罪释放。可是如此一来，吕不韦就不能查到苏行止的来历。
所以苏行止这场牢狱之灾，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化解。
“秦国自商君变法以来，国内律法焕然一新。公子政既然想学习律法，不可以不从商君修订法律的初衷学起。”
吕不韦只当嬴政对律法真的感兴趣，便向嬴政解释起秦国律法的来历。
“自古以来，世人安身立命之本，无非士农工商四业，而商君变法，由以农字当先。农夫耕田、天经地义，可如何让农夫只耕田而不作他想，那就不得不用些特殊手段。农夫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无知。故而商君十分警惕儒生，曾命令各地官吏焚烧儒生的著作，同时严格农夫的流动，使得农夫一生都只能固定在田中。”
“这……”
嬴政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这种律法太过无情。
“怕是在商君眼里，天底下的人都只是一群没有思想的工具，就是他手里的一把锄头、一柄长枪。”
“吕太傅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商君？”
吕不韦没有回答嬴政的问题，他只是接着向嬴政介绍秦国律法的来历。
“如今七国混战，战事频繁，军队更是重中之重。商君自然也将变法延伸到了军队。秦国的爵位只有获得军功的有功将领才能获得，没有军功的公室子弟，甚至不能列入宗室，更不能享受贵族的特权。”
“至于军功的计算也甚是简单，数人头即可。斩得敌国甲士首级一颗者，赐爵一级，赏田一顷。要是不要这些赏赐，还可以当个俸禄五十石的官。”
“他们总说秦国是虎狼之师，秦**队身上的狼性，就是被商君如此激发出来的。”
“制度已经建立出来，只是若不能施行，一切都是空谈，所以商君还建立了严苛的律法制度，主张轻罪重罚，认为国人只有连轻罪都不敢犯，才不敢犯重罪，与此同时，商君还建立了连坐制度。”
“商君的变法不是毫无成效，自此之后，秦国道不拾遗，乡邑大治，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
说到这里，吕不韦回过头来看向嬴政。他蹲下身子与嬴政平齐，伸出手去，摸着他的头发。
“公子不是问我吗、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商君。其实无论不韦喜不喜欢商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王上喜不喜欢商君。只有到达某些位置，人才有表达自己喜欢不喜欢的权利。”
嬴政想起了甘泉宫里的秦王和王后。嬴政对那个位置的理解可能比吕不韦还要深刻。他懂得吕不韦话中的含义。
嬴政不喜欢无能为力的感觉。
那天苏行止被姚贾带走的时候，他很愤怒，他想表达，但是没有人理会他的意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行止被带走。
那种无能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
“如果王子对秦国律法感兴趣，不韦门下恰好有个食客精通此术，他年纪与王子相仿，正好入宫给王子做个伴读。”
“那个食客的名字、叫做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