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一座破败的小屋里,风青萤赤着脚坐在昏暗的角落,有几只萤火围绕在她的脚边轻轻明灭,阳光透过窗户的空隙照进屋里来,她默默望着投射在地上的光影,一动不动。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怒骂声,随即,房门上的锁链被打开,一个人被推进来,跌倒在地上,看不清楚模样,但是屋内瞬间充满了血腥味。
来人回身怒骂押送的官兵,然而没待他骂出口,门便被无情地关上了,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来人察觉到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二人相对一视,都不容易中异口同声道:“是你!”
风青萤打量着浑身狼狈的来人,认得他是苏琦,见他双手沾满鲜血,不由惊道:“你的手流血了。”于是站起身从身上撕下一片干净的衣襟,准备递给苏琦,然而见到他双手都是鲜血淋漓,根本无从接手,便柔声道:“让我来为你包扎伤口。”
苏琦点头道:“多谢风姑娘。”他见风青萤轻轻走过来,雪白的双足在黑暗的房间中如同初雪一般,每走一步便有萤火虫萦绕在她脚边上下飞舞,苏琦心中不由感叹风青萤的神秘之美。
便听风青萤轻声笑道:“我虽然容貌年轻,可是论岁数说不定跟你的祖奶奶一般大。”
苏琦奇怪道:“难道你真的可以长生不老?”
风青萤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世上岂有不衰不灭的事物,当初的我的确是个死去之人,至于如何能够死而复生,我亦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想来,多半是与望舒剑有关。”
苏琦把被包扎好的双手收回来,二人相对坐下,苏琦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借着暗淡的天光翻到其中一页,递给风青萤看:“我偶然收集到的故事上记载,望舒剑正是数百年前你的陪葬之物,难道你的意思是,这柄望舒剑有神奇的力量,能够让人死而复生?”
风青萤心中顿时想起当年玉水旁赠给自己望舒剑作为定情之物的云步月,虽然曾答应过他百年之后便可由他的衣钵传人索回望舒剑,然而在自己身染重病临死之际,却因为割舍不下对他的情思,因而要望舒剑作为唯一的陪葬之物,如今想来,便是因为这望舒剑,阴差阳错之际,竟然令自己死而复生。
风青萤沉吟片刻,点头道:“我风氏一族自祖上开始便祭拜月神望舒,侍奉龙神,依族中所流传下来的传说,月神望舒在上古的天神大战中受伤,有精血洒落人间,其中一缕被天风吹散,化为一柄神剑名唤望舒,其余的则化为圆月之玉,沉入地底。月神的精血蕴含着无限神力,这是令人死而复生,恐怕也并非不可能。”
苏琦闻言,忙从怀里掏出一支湘妃竹笔,举着笔尖蘸了蘸舌头,也顾不得双手缠得跟两个肿胀的包子似的,将风青萤刚才所言都详细记录在那一页纸上,亏得身处险境,他还有这样细致的心思。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二人循声望去,只听“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推开,一个人慢慢走了进来,背对着光站在门口,瞧不清面容,然而苏琦一见来人的身形,便一眼认出他便是叶奔痕,顿时从地上站起来,怒目圆瞪:“叶奔痕,你要干什么?”
来人正是叶奔痕,他的目光在苏琦与风青萤之间来回转动,最终停落在风青萤身上,嘴角却浮出一丝笑意:“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原来望舒剑还有这样的非凡之力,青妃,你若是肯早点告诉我,也许就不会受这样的苦头。”
风青萤却冷冷看着叶奔痕:“你当初囚禁我十余年,就是为了从我这里探知我为何会死而复生的原因,想来你也是贪图不老不死的生命,可是像你这般作恶多端的人,怎配拥有望舒这样的神剑?”
叶奔痕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望舒剑此刻便在顾思悔的手中,我要把望舒剑夺过来并非难事,然而我更感兴趣的是你口中所说的沉入地下的月神精血,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那圆月之玉如今在何处?”
叶奔痕的眼眸在黑暗中发着寒剑一般的光芒,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将风青萤单薄的身躯刺穿,然而风青萤却丝毫不为叶奔痕的威胁所动,只是静静望着叶奔痕,好像他只不过是漂浮在尘世间的一缕微尘,根本不足为惧:“月神精血并非凡尘所物,你只是区区一介凡胎,竟妄想盗窃神物,难道就不害怕遭天谴?”
叶奔痕仰头冷笑道:“我就是要逆天而行,那又如何?”他见风青萤不肯乖乖告知,便走上前去,俯视着风青萤,忽然伸出一只手掐住她细瘦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慢慢拎起来,与自己平视着,仿佛在看着一只猎物:“看来不给你些苦头吃,你是不肯说出来的?”说话间叶奔痕的手指慢慢收紧,风青萤便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琦见叶奔痕居然欺负区区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不由大怒,便要扑上去阻止,奈何他的双手几乎被废,叶奔痕只是轻轻一挡,苏琦便如同撞在一块硬铁上,又被叶奔痕一拂袖推搡在旁边。
然而风青萤的脖子几乎快要被掐断,却始终不肯吐出一个字来,她只是冷冷盯着叶奔痕,好像料定他的阴谋不会得逞一般,直到苏琦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忍不住大声喊道:“你住手!我知道圆月之玉在哪里?”
叶奔痕冷冷朝向苏琦看了一眼,仿佛是答应了,然而黑暗只听一声轻响,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风青萤的喉咙中发出一声叹息,整个人在叶奔痕的手中软了下去。
叶奔痕将手一松,风青萤整个人的身躯便如秋天的落叶一般飘落在地上,苏琦忙上前一看,风青萤看向苏琦,整个身体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轻轻张了张嘴,然而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便合上了眼睛。
苏琦朝叶奔痕大吼道:“我已经答应把全部的事都告诉你,你为什么还要杀死她?”
然而叶奔痕只是冷笑道:“圆月之玉是何等天大的秘密,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然你已经知道秘密,我还留她的性命何用?”
苏琦恨不得扑上去与叶奔痕拼命,然而正在这时,门外响起禀报声:“太守大人,您通知的人已经在江边等候。”
叶奔痕似乎另有急事,也懒得再与苏琦计较,便不再管苏琦,转身走出门外。
苏琦看着风青萤的身体静静躺在冰冷的地上,心中不由为这个至死不肯屈服的美丽刚烈的女子惋惜,正准备脱下衣裳盖住她的身体,忽然间,风青萤的身体从头到脚发出幽亮的光芒,好像躺在黑暗中的一块发光的美玉。苏琦惊讶的看着她的身体愈来愈亮,好像轻盈得随时都会化为鸿羽飘走,苏琦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就在这时,两个官兵走进来,他们奉命准备把苏琦押出去。
然而就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天光照进来,与此同时风青萤的整个身躯忽然光芒陡盛,好像璀璨到极致,又在瞬间化为无数的萤碧幽光,整个人凭空消失,连一丝衣襟片角都没有留下。
所有的人都震惊无比,一个官兵惊讶的指向残留着余光的地面惊道:“那个女子竟然不见了!”
另一个哆哆嗦嗦道:“难不成她是鬼吗?”
苏琦静静望着地上的幽微光芒,渐渐明灭着消失,他的神情由震惊转为释然,穿过两个犹自茫然的官兵,朝外走去,两个官兵忙跟在后面。
这里是个暂时的兵营,叶奔痕带着船上余下的官兵上岸后,便就近驻扎在江边,又命人返回暗中召集鬼道中追随他的弟子全部渡江而来,他心知肚明,自己在湄水城中擅自调遣兵伍围攻摇光阁的计划被破坏,自然有人会向朝廷告状。
此刻叶奔痕正在江边与两个侍卫首领说话,其中一个首领神情肃然对叶奔痕道:“太守大人,朝廷已经下令命你暂停职务,在太守府中等候钦差前来调查你私自围剿摇光阁一事。”
叶奔痕心知,一定是他们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悉数上报给朝廷,当下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对二人颔首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到城中去。”
叶奔痕朝前面不远处的江边望了一眼,只见所有追随他的鬼道弟子正悉数聚集在一处,他便独自负手走过去,为首一个弟子走上前来,便听叶奔痕吩咐道:“这里总共还有四十二名官兵,待会儿等我走后,全部杀死,不留活口。”
为首弟子朝尚不知情的官兵望了一眼,便默默退下去,与众人吩咐。
过一会儿便有两个官兵带着苏琦走过来,叶奔痕颔首道:“我们回湄水城。”便带着苏琦朝江边等待的小舟上走去,两个官兵拿起船桨,小船便悠悠渡离江边。
叶奔痕站在船头,远远回望驻扎营地,刚才聚在江边的鬼道弟子已经悉数不见,不一会儿,隔着江面隐约听见兵营中响起的喊杀声,模模糊糊能够看到有人朝江边奔跑,却被赶上来的鬼道弟子杀死。
船上的两名官兵顿时大惊失色,正准备开口说话,却见寒光一闪,二人脖颈上都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分别朝左右两边的江水中倒下去,苏琦惊讶的看着叶奔痕,叶奔痕却脸色平静地收起长剑,拿起船桨,江水悠悠,很快便将荡漾的血迹尽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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