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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分别之前(1 / 1)

我这学期的《基因研究技术》是由两个老师上的,前八周的理论课是在另一个教室上,这周开始的应用课才改到了西方文学史的这个教室,没想到一搬过来就碰到了欧阳行,我坐在最后一排感叹世界的神奇。

算上来,我们分开也有两个多月了,不知道他有什么变化,也不知他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改变,但愿没有。我不敢抬头看他,只知道他的声音依旧熟悉动听,低沉的,流畅的,带着点难以捕捉的气流音,让他的口音听起来独特而性感。他在讲纳博科夫的《洛丽塔》,为什么这样一本极具争议的书能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收到人们广泛的欢迎,当时的时代特点,故事所要表达的寓意,人性的窥探欲……

他讲得很杂,天文地理无所不谈,却又能及时巧妙地把讨论的话题拉回到正轨上,因而整堂课气氛都很热烈,大概我是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埋着头一动不动的学生。今天他似乎进度很快,还剩十五分钟的时候就已经讲完了教案,便宣布提前下课。学生们兴奋地喊了几声,一溜烟冲出教室,只剩我和欧阳行留了下来。

“一起……吃个晚饭?”他走到我桌前问。

“……不了,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笑,却没有一点笑意,坐到我旁边,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转过头看着我:“刚才的事,开个玩笑,你别介意。”

“难得您有心情开玩笑,我怎么会介意。”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下个月要去苏门答腊岛了。”我抢在他前面开口。

“……什么?”

“去实习。”

他嘴唇微动,愣了好久才问:“去……印尼……实习?”

我点头:“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与英国肯特大学和美国纽约大学联合实施的一个苏门答腊虎观测研究项目,在克林西塞布拉特国家公园,今年已经是第二年了。”

他一脸迷茫的表情,似乎被一大串陌生的名词打昏了头。

“我们学校和纽约大学有学术合作关系,梁教授这次去美国也是因为这件事,他们的团队最近得到了一笔扶持资金,所以要组织一批新的科研人员去当地考察苏门答腊虎的生存现状……”

“你去那儿做什么?!”他打断我,脸贴近了不少。我往后仰了一下,他大概意识到我的顾虑,才略带尴尬坐直了身,又使劲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是说,下个月马上要开始期末复习了,你怎么还在往国外跑?期末考试不参加了吗?”

“这学期三门课有两门是写论文,另外一门我已经向老师申请了补考。”

“补考要等放完暑假了,你要在那儿呆那么久?”

“我可能要在那里呆到大四寒假,甚至可能是大学毕业――我也说不清楚,因为要有足够的时间采集数据。”

他露出惊讶的神色,声音也不知不觉提高了不少:“那你的大学呢?不念了吗?毕业论文不写了?!”

“我还差4分的自由学分没修完,等我大四下学期回来补上一门课就满了;这个项目算在实践学分里,我可以用采集到的数据写论文。”

他久久不语,想了好一阵,歪着头问我:“你在和我商量还是来通知我的?”

“通知你。”

“那么你也没有和秦校长商量了。”

我有点不耐烦:“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该怎么做心里有数。”

他叹了口气,很是失望。

“给小姐姐发了个短信。”我尽量用最少的字提及家人,“秦校长要是不准我去,早把我的出国申请打回来了,连护照都办不成,别提签证了。”

“你的签证已经办好了?”

我点点头:“上海领事馆的效率很高。”

没告诉他的是,我又去了一次上海,还是常江来接的我。除开和我同行的博士生学长高仁,他是我所有亲友中第一个知道我要去印尼的人。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惊讶,只说多出去走走是件好事,在临走前轻轻抱了我一下,说了句“多保重,有事给我打电话”。

这好像是他改不掉的习惯,总爱让我给他打电话。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了?”

“是。”

“机票买好了吗?”

“下个月28号的飞机,从上海到雅加达,再转机去占碑。怎么,你要来送我吗?”赌气说完最后一句,后悔得想把舌头咬下来。

他皱着眉头,盯着我看了一阵,最后放低声音又问了一次:“你到底为什么要去印尼?是因为生我的气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想出去长点见识。”

“你马上就要毕业进入社会了,也不着急这个时候出去长见识,更何况在学校里也不是不能……”

“欧老师,拜托。”

他被我打断了,便再也没有说话,我们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相对无言,夕阳从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四周如同翻滚着乳白和浅黄色的波浪。

过了很久,他才重新开口:“那么,我……”

他在踌躇,思考,斟酌,而我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我害怕他继续挽留我,这会让我永远陷在他的世界里,舍不得离开,最终却一直这样天真幼稚下去,一直与他有那十二年的距离。我也害怕他说分手,那将意味着我在国内最后的留念化为灰烬,这个我认识了十年的男人将变成我最亲密的陌生人,曾经的欢喜哀愁变成不能触碰的回忆,我却不得不把这沉重的包袱装入行囊,孑身一人离开故乡。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说:“我等你。”

“什……什……”

“我等你一年之后回来。”

我呆呆地看着他,从没料想过他会给我这样的答案,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不知道你这趟出去会收获什么,所以等你回来,等那个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我。”

他用词眼的是“你要不要我”,而不是“我们合不合适”。一瞬间我的心里“当”的一声,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被他敲了下来。

“我猜,今天这顿晚饭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吃了。”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声音沙哑,显得非常疲惫。

我没有答话,也没有任何动作,无神地看他整理了衣摆,拿上书本,离开了。

“那么,再见。”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却在夕阳的光影变幻中反射出淡蓝的微光,如同深沉的海水,透着无声的伤感。他拉开教室门,影子就掩住了大半个他的背影,那残缺的影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身体里,像一个画到一半的句号,提醒我一切还没有结束,我和他不该这样不清不楚地告别……

欧阳行没有回答我要不要送我出国,他让我陷进一个无可自拔的漩涡中,害怕、猜测、却不舍放弃最后一丝期待。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够走得慢些、再慢些,这样也许某一天我可以在校园中与他偶遇,告诉他我是因为爱他才选择离开,是因为想变成更好的自己回到他的身边;也许他甚至会执意劝我留下,我的心已经被他敲下了一块地方,剩下的坚持说不定就轻易被他拿走算了……

然而留下来每过一天,对我来说都比前一天更加煎熬。每一种幻想和期待从来不曾实现过,我像一株无法生根的藤蔓,在越来越长的日照中渐渐失去水分和向上攀爬的力量,最终发黄枯萎。我变得暴躁,经常失眠,无端发怒,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泣,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我们刚分开的时候,噩梦一样的时光。

我又开始无比厌恶在学校里的生活。

直到走进安检门的那一刻,欧阳行都没有出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是在生我的气,还是真的把他那句“那么再见”当成了最后的告别,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了解我到底在想什么。而我何尝不是一样,一样不了解他为何会愿意等我,又为何会同意让我一个人离开。

也许根本从我们在医院花园中的那个拥抱开始,我们就不曾了解对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秦铮。”常江的声音将我唤回现实。

他说刚好要到江海来出差,顺便就把我接上送去上海机场。我本来行李很多,学长也不会开车,便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到了机场,他又是搬行李又是办托运,忙上忙下,连高学长的锅碗瓢盆都是他一人搬下来的。本就炎热的天气,他还穿着板板正正的深蓝色套装西服,打了条黄色的领带,汗水爬上他的鼻尖和额头,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

“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第N遍重复这句话。

“嗯,我知道,你也是,多保重。”

他点点头,不和我道别,也不离开,就那么看着我,像是还有话要和我说。

那头,高学长已经过了安检门,在叫我了。

“那……今天谢谢你,我先走了。”

“……好。”他喉结微动,眼眶发红,眉毛和眼角耷拉着,既不像我熟识的那个温和爱笑的常江,也不像上几回看见的那个骄傲自信的小常总。悲伤写满了他的脸,是我从未见过的悲伤,甚至比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打篮球时更甚,让人几乎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转过身,正仓惶欲逃,右手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秦铮!”常江的手很大,却没那么暖和,甚至异乎寻常地低温。

“……”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因为哽咽,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才把短短一句话说完。

“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的手力道大了许多,拉着我的手压在他胸口:“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怕你好不容易离开他,却一出去就忘了我……”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吓得呆若木鸡。

“我要看到你平安归来,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你听懂了吗?”

“……”

他拉着我的手,亲了一下,垂眼道:“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会尽量抽空去看你。”说罢松了手,半推着将出神的我送到安检门,转身自顾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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