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太湿了，有本事你来点啊。”
她把手里的桌子腿一扔。
段扶风走过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对她道：
“把你的斗篷都烧了。”
“什么？你想冻死我啊。”
“让你烧你就烧。”
梧桐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态度坚决，而且眼神坦然，不像是要害死她的样子，于是咬咬牙，把斗篷脱下来给他。
冰天雪地的，斗篷一离身，她的牙齿就发出咯咯的声音。
段扶风把斗篷撕成几块，丢进火堆里，又把木头一股脑丢了进去。
浓烟像干冰一样涌出来，瞬间充满洞中每个角落，熏得人看不见东西，睁不开眼睛。
“咳咳……咳咳咳……”
梧桐捂着口鼻，可还是疯狂的咳嗽。
她算是看明白了，段扶风不是想害死她，是想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呢。
浓烟之中突然有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脑袋上。
梧桐拿下来仔细一看，居然是段扶风的大氅。
她惊讶地问：“你做什么？”
“穿上。”
段扶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带着命令的口吻。
梧桐不解道：“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
开什么玩笑？他里面就穿了两件单衣，冻死是分分钟的事情好吗？
可是大氅就这么一件，梧桐也舍不得上面的温暖。
她想了想，摸索着走到他身边，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用大氅勉强裹住二人。
段扶风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是没有推开她。
两人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坐在满是浓烟的山洞里。
烟雾实在呛得人难受。
早知道他这么虎，还不如自己慢慢烧呢。
梧桐正想抱怨，火光突然亮起来，烟雾很快散开，洞里变得温暖了许多。
她莫名的想起一句诗——守得云开见月明。
“水。”段扶风对她伸出手。
梧桐愣了一下，想起那碗雪，连忙端过来递给他。
段扶风把碗在火堆上放平，任由它自己烧。
碗是瓷的，烧不坏，里面的白雪肉眼可见在融化。
梧桐抱着他宽阔的肩膀，忽然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温暖，安静，心无旁骛。
这不正是她追求的么。
雪全部化成水，水很快烧热。
段扶风捏着碗边端起来，递到她面前。
梧桐摇摇头：“你先喝。”
段扶风说：“一人一半。”
她接过来喝了一半，把剩下的递回去，段扶风一饮而尽。
趁着火还能烧一会儿，梧桐马上出去又装了一碗雪，继续烧。
如此喝下几碗，饥饿难耐的肚子总算舒服了一点。
梧桐吁出一口气，趴在段扶风的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跳跃的火焰。
“我们是不是真的出不去了？”
她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大雪封山，天气严寒，就算李得明愿意派人来找他们，也很难下到这个山洞。
而他们呢，还能撑多久？
斗篷已经烧了，桌子已经烧了，再也没有可以用来取暖的东西。
段扶风没说话，用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梧桐没推开，苦笑道：“真是没想到，我居然会跟你死在一起。”
“后悔当时救我么？”
段扶风声音清冷地问。
梧桐摇摇头：“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是很遗憾而已。”
“遗憾什么？”
“没有找到南星，没有为那些人报仇。小山刚刚成亲，没来得及把嫁妆补给她。问心是为了我才下山的，我却不能陪他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段扶风嘴角勾起一抹嘲意。
“看来你比我幸运，我遗憾的，只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
他摇摇头，不肯再说。
梧桐也没再追问，静静地靠着他，努力想要睡着。
睡着了，就不知道冷也不知道饿了，多好。
木头被燃烧殆尽，寒冷的空气一点点侵入山洞。
终于，最后一颗火苗扑闪了一下，彻底熄灭。
洞内恢复漆黑一片。
梧桐醒来时，发现两人的姿势居然换了。
变成自己躺在段扶风的怀里。
听外面扑簌的声音，应该还在下雪。
她很想出去看看，可是虚弱的身体连喘气都觉得累。
他们身边不远堆着燃烧后剩下的灰烬，灰烬右侧放着那只碗。
碗里装着的原本是一碗热水，现在已经冻成了冰。
不过就算是热水她也没力气喝了，喝完肚子里咕咚直响，比不喝还难受。
段扶风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睁开，露出冰魄似的黑眸。
梧桐虚弱地笑了一下：“真好，都活着。”
段扶风听得心底发酸，把她放在地上，用大氅盖好，就这么穿着两件单衣走出去。
一会儿后，他回来了，鼻尖和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
梧桐问：“还在下雪么？”
“嗯。”
“积雪是不是很厚？”
“嗯。”
“没有人来找我们吧？”
段扶风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梧桐看着洞顶笑道：“人固有一死，我多活了这么久，也该知足了，没什么好难过的。”
段扶风问：“什么叫多活了这么久？”
梧桐狡黠地眨眨眼睛，苍白的脸上硬是挤出几分活泼。
“不告诉你。”
他有秘密，她也有。
段扶风朝她走去，坐下，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两人贴的极近，能感受到对方脖子上动脉的跳动。
梧桐自嘲道：“幸好是出不去了，不然我们孤男寡女的待在一起，以后我有了意中人，可该怎么跟他解释。”
段扶风眉心微蹙。
“你打算成亲？”
梧桐说：“当然了，我只是不喜欢待在家里三从四德而已，不代表我喜欢男人啊。”
段扶风喉结微动，低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换做以前，梧桐绝对不会跟他讨论这种问题。
可现在死到临头了，不多聊几句，就跟吃了亏似的。
她想了想，说：“英俊、高大、温柔、专情、强大……”
“你可能这辈子也找不到这样的人。”
段扶风打断她的臆想。
梧桐嘲道：“你没这么完美，就不肯承认世界上有这么完美的人存在么？”
段扶风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梧桐喃喃道：“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如果我不是你的下属，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